“两条命,咱啥也不欠谁的了。他奶要拿啥……水钱。”张氏终究面皮薄,说不出奶水两个字来,“秀儿不是我生的,她该给我多少钱?咱再要欠她的,就说个章程出来,咱砸锅卖铁,咱还。我爹娘生养我,就想着我能过的好,从来没想着养我是为了朝我要钱。我这几个孩子,我心甘情愿养他们,只要他们过的好,要我怎地都行。”
屋外,赵氏、连叶儿、连枝儿、连蔓儿、五郎和小七都忍不住掉下泪来。
张氏说话的声音可不低,在西屋的众人,包括周氏和连秀儿肯定都听到了,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或者开口。
东屋里,来客们都神情莫测,连老爷子的脸却是一阵红一阵白。
连守信和张氏,一直是两个厚道的人,不管是心里,还是嘴上,都总想着为别人留一线的人。周氏那些话说了无数次了,这两口子都默默地听了、受了。今天这两口子说出这样的话来,那确实是被逼的没法子了。泥人还有个土性,周氏这次,做的是太——过分了。
可是,他已经做出挽回了。在连家这么紧要的关头,这两口子如果能够再忍一忍,这过后,必定是一片海阔天空。
连守信两口子不忍了,这让他、连守仁,包括整个连家都很被动。
“你娘不懂事,她说啥,你们就当没听见得了。你们怎还钻牛角尖,跟她一般见识。这不,啥事都还有我吗!”连老爷子也站起了身,有些激动地道。
连老爷子说着话,就要扶连守信起来。
连守信没有起,他依旧跪在地上。
“爹,我也三十几岁了,我也有儿有女,我出去也要见人,我也要个脸。爹,我求你,一次让我娘满意了,也让我能喘口气,把腰板挺直了。”
与其隔几年就要被敲骨吸髓一次,不如一次性地还了这个“债”,也省得遭零刀碎割。
“是啊,老爷子,好歹这是你儿子。你就给他个痛快吧,这杀人不过头点地,凌迟处死那玩意儿,现在朝廷都讲究个慈悲,不兴那个了。”别人都碍着身份,不好说话,老金却不在乎这些。
“爹,不只这样。我大哥去上任,我还给他凑钱,凑路费钱。这个另外算。”连守信这个时候又道。
“老四兄弟,好,有情有义的好汉子。”老金就对连守信竖大拇指,不过话锋一转,他又道,“不过啊,咱们男人家做事,也讲究个恩怨分明。以德报怨啥的吧,太愚。太愚,懂不,就是傻了吧唧的,人不感激你,人还吃定了你,吃了你,人还得笑话你。”
老金说到这,意有所指地瞄着连守仁冷笑。
其他几位客人都不说话,王举人和王幼恆的脸上却都挂上了微笑,吴玉贵、吴家兴都朝老金点头致意,老黄就坐在老金旁边,看着老金,一副相见恨晚的摸样,抓了老金的手就摇晃。
“兄弟,一会找个地方,咱喝几盅去呗。”
“喝几盅,我不跟你去。”老金板着脸,正当老黄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又哈哈大笑起来,“不醉不归,我就跟你去。”
“好,不醉不归,谁不喝醉,谁就是王八蛋。”老黄大喜。
“老爷子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是个粗人,认个粗道理。老爷子你要真说了算啥的,也不能有今天的事,也不能有我老四兄弟和媳妇说的那些事,对不对?干脆啊,就划下道来,
大家伙都在,写个字据,我们也能给你做个见证,都不用另外请人去了。”老金和老黄约定了喝酒,他也没忘了眼下的事,扭头又去连老爷子道。
连老爷子有些气苦,别人都碍着身份,偏这老金,总拿粗人做幌子,啥话都敢说,谁也拿他没办法。连守信和张氏毕竟面皮薄,虽闹到这个地步,太过决断的话,他两个也说不出口,可老金替他们说了。
这让他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老爷子,我们今天可不是听见你们家打架我们来的。我们有别的事。”老黄这个时候就道,“不过,这赶上了,别的不行,做个见证啥的,这我能行。”
王举人、王幼恆、吴玉贵和吴家兴也点头,表示他们和老黄一样。
众人虽如此说,连老爷子却明白,分明是刚才在门口闹的动静大了,这些人与连守信交好,因此闻讯立刻就赶来了。这些人里,哪一个都有自己的门路,若是传上去隻言片语,对连守仁的前程大大的不利。也因为如此,他要当着这些人的面,将事情办的让他们满意。
“是我没管好老婆子,治家无方啊。”连老爷子叹气道,“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这么办了。那就……另写文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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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向的、敢说话的人就是抢戏,现实生活中是这样,书里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