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看起来不坏,洞里也没有恶鬼。」温可说。
「没有恶鬼不代表那个地方不危险,你忘了鲁家木宅的阵法了?从头到尾都是人搞出来的,不是吗?」莫白语重心长。
温可一愣,微微的垂下了头,瞄了一眼小男鬼背上的木头,只听得它又抽抽答答的哭起来。
「不要丢下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说给你们听……呜呜~」
莫白看了眼木头上的绚烂小香菇,改变了心意。「好吧,如果你可以把你身上的香菇给我,我就带你回去。」
「好!通通都给你!我也不喜欢它们长在我身上呀!」
条件谈完,双方满意,于是他们很快的离开了公园。回家的路上还顺带满了一大包的盐酥鸡,犒赏一直吵个不停、说要加梅子粉的小男鬼──天知道它根本没味觉了哪知道吃的是梅子粉还是石灰粉。
一回到家,小男鬼马上捧着还热腾腾的盐酥鸡去厨房找盘子装,连揹在背上的木头都来不及取下。
明明就不是饿死的,却像饿死鬼投胎。
温可无言的脱下鞋子,一抬头却看见毕安撑着墙壁,眼神复杂的盯着他看。
他有点讶异:「你好了?」
毕安抿着嘴不说话,慢慢的到沙发上坐好。这时小男鬼喜滋滋的把盐酥鸡端出来,一见毕安已经佔了最好的位置,横眉竖目的威胁他:「我警告你,这是我辛辛苦苦排队买到的,你不要想偷吃!」
温可巴了一下小男鬼的头,质问:「你能排队?刚刚你总是被人插队吧?」还是直到从身体里插过去,排个屁。
莫白已经吃了一个饭团,所以不饿了,他乾脆抱着那块木头研究怎么把上面的香菇完整的刨下来。木头很奇怪,一路上还嘰嘰喳喳,等到一进门,它又立马安静了,装死中。
温可本想摸摸毕安的额头试探温度,不过一想起早上的亲密,他迟疑了下,红着耳朵放下了手,只得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问:「肚子饿了吧?我买了很多盐酥鸡,一起吃吧?」
小男鬼将下巴抵在桌面上,一脸要哭的样子。
「你说那是我的……做人不能这么阴险啊小可可……」
「是你的,但我没说全部。」两百多的盐酥鸡亏你还吃得下?不怕下次投胎变成鸡?
「好吧,那你们只能吃一点点喔~」小男鬼鬼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头,户主的气势比它强,只能勉为其难的妥协。
「你们今天……成果怎么样?」毕安问。
「还可以,明天应该可以领钱了。」温可指指莫白那,他正跟一块大木头培养感情,「战利品就是那个。」
毕安困惑,「那是什么?」上面还长了很诡异的香菇,温可该不会想下一餐就用它来加菜吧?那鲜艳到眼睛都快瞎掉的顏色,看起来一吃就必死啊!
「它会说话,说自己觉得空虚寂寞觉得怕,小可可同病相怜,所以就把它带回来了。」小男鬼咬着一块盐酥鸡,咬得卡卡作响。然而这句话才刚说话,盐酥鸡就从它嘴里跳楼自杀了──它自己也跟着趴地不起。
温可收回手,状似温柔的在小男鬼的后脑停了一下摸摸,「谁病?」
小男鬼从地板上满脸是血的抬起头,哀怨的说:「我有病……我空虚寂寞觉得冷……」
「冷就多穿一件,去。」
小男鬼从地上浮起来,然后趁温可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捲起一大盘盐酥鸡,蹬蹬蹬的躲回自己的房间。
温可咬牙,毕安安抚他,「没关係,我去煮点粥。你要来帮忙吗?」
温可还没说什么,莫白却一口喊住了他,温可不明所以的转头,最后毕安微微一笑,自己去煮消夜了。
莫白丢下那块一进门就装哑巴的木头,小声的对温可说:「你不觉得他有点奇怪吗?」
「奇怪?哪里奇怪?」不就是平常的毕安吗?没少一隻胳臂一条腿,更没缺一个脑袋,比那隻小男鬼更正常不过了。
「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就像在看一个心爱之人一样。
温可白他一眼,明明毕安正常得不得了,他奇怪也不会比一个喜欢用黑狗血符来抓鬼的人来得奇怪。不再理他,温可也进了厨房给毕安打下手,这件事没多久就让他拋到脑后了。
莫白则看着温可和毕安的互动,若有所思,那块始终不出声的木头又抽咽起来。
「你又哭什么?」
「好、好香……我也想有张嘴巴吃……」
莫白奇怪的瞥它一眼,植物不都是只有阳光和水吗?吃人食的植物跟吃肉的熊猫一样令人匪夷所思吧?
等他们解决了自己的消夜,那块装死的木头终于又开口说话了。不过毕安对它没有多大的兴趣,仅仅一眼就挪了开,将视线定在温可打开的游戏上头。
木头已经成精,不过修成人形还需要很多时间,但是它活下来的年头里知道的事也不可小覷。例如当它说起它被人砍下的经过时,小男鬼还在掰着指头算自己的年龄……
「不用算了,你怎么也活不了它久。」
终于吃饱的小男鬼腆着肚子,嘟着脸颊,「那可不一定,死了也是一种『活着』的状态,如果把这个也算下去,它还是个小孩子呢!」
在场「存活」最久的可是非它莫属,呵呵。
「这是什么?」温可指着萤幕上一份奇怪的地图,上面是这城的平面图,可是还多了几点红红的圈。
莫白看了一眼,随即明白过来。
「那是我传给你的。」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不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吗?」
「……你不说我没觉得。」
早明白他的迟钝,莫白也不多说什么,接着解释:「红砖鬼宅的事你还记得吧?那一夜分明下了大雨,又打了大雷,是有高人所为的风雨之术,但后来却不了了之,甚至直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是哪个高人阻碍了我们……既然他一开始就盯上了我们,为何现在又销声匿跡?」
「那个高人功力很好,极有可能是道士协会的人。」毕安也说。
「没错,不过这个推论主要还是来自于协会里秘密发佈的一篇通知……」
「通知什么?」
莫白和毕安互看一眼,然后依序指着地图上东西北的三个点,「你知道这三个地方分别是哪里吗?」
温可仔细的瞧了一下,越看越眼熟。
「……是红砖鬼宅、鲁家木宅,还有喷水池的地点……」这三者间有什么关係?
「不错,它们分别代表五行中的金、木、水……现在你有想法了吗?」
「火跟土到哪去了?而且为什么那个人要这样做?这五行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莫白等的就是他的问题,不由高深莫测一笑:「剩下来的自然会遇到,这五行嘛……学道术的人总有所求,就看他求的是什么了。」
温可眨眨眼,问他:「那你求什么?」
莫白想不到温可如此锐利,不禁一愣,「求的自然是无愧于心。」
「哼!说的好听!」什么叫无愧于心?就算是他们这种普通人也是能求无愧于心的啊。哪得非要学道术不可?说通俗一点,不就是抓鬼慰人心,顺便赚一大笔钱嘛!
「你不认同我也没办法,不过你就不想知道那个人图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把手段使到你们身上来?」
温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顿悟:「你加入我们的事务所就是为了那个人吧?」
「……是又怎样?」莫白挑眉,看来温可并不笨,虽然没有「灵感」,但直觉很准。
「那就把知道的资料分享,要不我们事务所也不欢迎你。」温可瞪他一眼,转过身去关掉地图,然后继续他的偷菜大业。
毕安摸摸他的头,明白他的心思。
「别担心,虽然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有我在。」
温可一愣,抿唇,口是心非。
「谁担心了?抓鬼是你们的事,我能担心什么?」
莫白很聪明,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中就知道温可生气的缘故。「既然不是冲的你去,自然就是毕安了。你担心他有事吧?」话音一落,他将那块木头抱过来,「要不要问问它,最后一次看到的人是谁?」
「问它?那个把它砍下来的人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吧?」几百年前的事,都像老太婆的裹脚步又臭又长了吧?
「听听看也没损失,而且跟道士协会发佈的通知有点关係。」
于是三人一鬼一熊猫的目光唰唰唰的射向它,几乎将它射得千疮百孔。
「呜……我、我说……那个人不是、不是把我砍下来的人……他跟你、你们是一样的……」
「一样?哪里一样?」
「气……呜……很像……」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也是道士?」温可皱眉,他看向毕安,难怪他们一开始就在怀疑是不是道士协会里有了居心叵测的内贼,窃取了协会的资源,或许还盗取了秘术想以此满足他的邪心。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
毕安也是道士协会的成员之一,就算是边缘地带的那一种,但那个人摆明是冲他们来,躲也躲不过,只好正面迎战。不过……为什么他会冲他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事务所,有什么值得让那个人看上的地方吗?
这就是温可最不解的事。
「你能形容那个人的长相吗?」温可问木头。木头却又抽咽起来,可怜兮兮的回答:「……不……不知道……」
莫白说:「既然木头没事,只是被做为一个阵点摆在那个地方,想必那个人也使了手段让它记不起他,何况道术到了如此高深地步的人,弄点障眼法也不是问题,哪还能让你看见他的真面目?」
「……所以你也是混进来等着那个人找上门,想揭开他的面纱?」温可一听,不由扬眉猜测。莫白高傲的一笑,「有何不可?他既然敢来暗的,我也不怕他。这是一个很大也很刺激的挑战。」
说白了就是活腻了想来点不一样的冒险,所以才甘愿加入他们这种一穷二白的小事务所。
温可翻翻白眼,不想理了。
既然躲不过,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先备点东西是不错的。
拟了一份清单,温可将菜偷过一轮后,伸伸懒腰,面带疲倦的回房间去。毕安收好清单,也要跟着回房时,莫白叫住了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是谁?」
毕安疑惑的转头,摸摸自己的脸,「我是谁?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然后轻轻一笑,头也不回的进房。
小男鬼摸摸下巴,看了看毕安的房门,又看了看莫白,「嗤!敏锐的凡人真令人讨厌~」
莫白往它这一瞪,抱起木头也离开了客厅。
房里的温可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又看了下时间,已经逼近凌晨四点半,他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外面的天空很黑,黑的那隻乌鸦如果回来,他第一眼也看不见牠的黑……
窗台上的那个红包纸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漂亮的造型石头仍摆在原地,旁边留下一句似有若无的──
等我回来。
温可没有发现,做了梦。梦里黑乌鸦又变成了人形,穿了一套他从未见过的华丽黑袍,长长的袖口和衣襬垂在了地上,衣上的花骨朵无端自放,妖艳美丽。他走过的每一步,都能有满地的鲜红色花瓣凋落,铺了一路。
而那张五官分明的脸庞,却媚丽极致,带着凌厉,很像自己认识的黑乌鸦,仔细一瞧却又不大像,可笑容始终一模一样,风流不羈。
梦中的自己张了张嘴,喊了什么却听不见。黑乌鸦笑容更甚,走近他将他压倒,修长骨感的手交握上他的,十指扣得死紧……
他说:地狱不空不成佛……不回首……
后来醒时,他已经不记得什么东西不回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