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安复杂的目光盯着温可的背影不放,一旁的莫白笑出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毕安头也不回,把他当成空气。莫白不在意,丢下一句「像深宫怨妇」后,也回去继续和睡懒觉的木头作伴,考虑该怎么把它身上的「香菇」取下来才好。
客厅只剩下毕安,他垂下眼,望着自己的双手,嘴角却翘了起来,然而浑身的气息跟他唇边的弧度大相逕庭,有一种深切的悲哀从他的骨子里散出而出,只可惜某个人却看不到……
独自一个人站了快半个小时,直到腿发僵,他才转身缓缓的离去。
莫白那句「你是谁」一直在他脑海中不断的忆起,狠狠的刺痛他的神经。其实他也想问……自己到底是谁?
夜渐深,温可、毕安和莫白心思各异,辗转难眠。
又一次无声的叹息,凉风颼颼的吹,温可第二十三次翻身,倏地睁开眼睛,目光凌厉的彷彿要将人一刀一刀的凌迟!
他磨牙,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将欲暴发的力量,想将某隻半夜不睡觉的鬼给踹到粘在墙壁上三天三夜拔不下来!
「你够了没?!」
小男鬼幽幽的回过头,手中最后一点火光熄灭。
「你想纵火烧死我好找替身是不是?」温可很后悔,早知道应该在把它吊在灯柱上时用铁鍊锁死,好让它实现想奔向空中的愿望──放风箏!
「小可可你真是坏脾气,没听过火光里能够燃烧梦想吗?」
「……药吃了没?」
「我干嘛吃药?」小男鬼气嘟嘟。
「治脑。」
「……小可可你一点都没有热情的梦想~」
「我只知道你电视看太多。」
「人家也看书的~」
那它看的大概是「天书」──天知道是什么书。
「你真的很不浪漫,人家是希望和梦想的化身──卖火柴的男鬼~」
不,你是三八和二百五的化身,传说中卖萌的可耻生物是也。
「有屁快放。」温可瞪着它。
小男鬼甩掉手中的柴火,站起来扭扭屁股,乐颠颠的爬到温可的床边,用纯洁天真的阴森鬼眼盯着他瞧。
「你有没有想见的人?」它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特像自动上门的报纸推销员。
「……没有。」
「真的?」小男鬼狐疑的挤眉弄眼。
「你又皮痒了是不是?」想见的「人」没有,但想见的妖倒是有一隻……
「来来来,我跟你说,这根火柴是梦想的火柴,点了它,你就可以看见最想看见的人哟~」
小男鬼把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火柴棒塞到温可的手里,顽皮的朝他眨眨眼,然后屁颠屁颠的开门出去,不知道又是哪条神筋不对在装神弄鬼了。
温可摊开自己的掌心,小小的火柴棒滚了一圈,既没多生出一条手或一隻脚,这种快要被时代淘汰的火柴棒可以让他完成心中的梦想?
温可觉得有些好笑,小男鬼果然是变态童话看太多。
然而,小男鬼虽不靠谱,但它说的话未有出错过,或许……可以试试看?
一个起身,他捡过小男鬼丢下的火柴盒,用火柴棒在侧边磨擦,缓缓的起了一丝火花……
火光很小,却很持久,温可在金黄色的燄火迷失了……
「喂,你怎么在这里?」一把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温可惊的回过神,发现他自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而是在1处有着一口碧色池塘的凉亭里。
来人是一个方脸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很奇怪但温可却似曾相识的衣服,跟黑乌鸦的有些像,却又不大一样,花纹没那么漂亮也没那么多,自然更不如黑乌鸦的生动──牠的简直像是直接活在衣服上一样!
温可看着男人,并不言语。他连自己怎么来这里的都不知道,现在最好是闭嘴。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皱皱眉头,「你怎么这个样子?等一下被大人知道了,可又要挨骂了吧?」男人向前,蹲下,拍拍他的衣服。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也换了装,还是跟黑乌鸦一模一样的黑袍!
温可吃惊的睁大眼,看了看自己,这难道是穿越了?
他的衣襬沾了不少泥,男人将之拍净后又拉了拉,铺平皱纹,然后起身时已经面带微笑。
「快回去,大人一定正在等你。」
温可不明白自己该回哪里去,举目望去,远处一幢精緻的楼阁,他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归处。于是仍是原地不动,低下头,眼角馀光瞥见水面倒映的自己,容貌还是一样,却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分辨,那个男人又催促了。
「快走吧,大人等着你。」男人见他不肯动,只得伸手拉过他,往远处那高耸的楼阁而去。
一路上,男人还不断叨念:「别气大人,他也是为你好,你还没有力量就四处乱跑,他也是会担心的……」
晃动的视线中,阁楼越来越近,等他能够完全看清那小楼模样时,鼻间闻到一股异香,幽幽盪盪的,撩拨心弦。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不由自主的瞇起眼眺望起更远的地方,在这里已经依稀听到琴声了。
男人终于停下脚步,转头无奈的对他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你一个人进去吧……别怕,大人不会对你生气。」
温可点点头,慢慢的走进阁楼大门内。
远看高耸,近看繁华,楼前有座五顏六色彷彿彩虹的花园,他走过小径,那股异香就是从花间飘来。琴声更加温婉悦耳了,他抬头仰望,果然有个男人在二楼的前台俯首抚琴……不过这曲子听来太过婉转细腻,宛如情人间的呢喃……
他站着听了许久,一曲之后,男人停下,低沉动听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呆着做什么?还不上来?」
温可愣了愣,这分明就是黑乌鸦!
「气了?」
只听一阵袍袖翻飞的声音,再回过神时,男人已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双眼瞳幽幽深邃,五官深刻而精緻,眉眼的波光像块超大的磁铁,紧紧吸住他的目光……
轻轻的开口,想说些什么,可一时之间「黑乌鸦」这三个字却怎么也喊不出来……温可直觉他应该有另一个更动人的名字才对,但到底是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黑乌鸦伸手揉揉他的发顶,掌心顺着脸庞的曲线滑下,又摸摸他的耳垂,取笑着:「见我太好看,所以看呆了?」
他没有反应,定定的望着黑乌鸦。
黑乌鸦轻笑几声,然后一把抱起他,一个纵身,居然从平地直接跃上二楼!
「你!」温可吓了一大跳,责怪的喊了一声。
黑乌鸦亲暱的亲亲他的额头,「我先教你结印,把心诀背熟了,你一样能用术。」
温可恍然大悟,原来小男鬼说的是真的,黑乌鸦用法术不用结印而是为了某个人养成的习惯?那个人不会就是自己吧?
见他恍神,黑乌鸦捏了捏他的鼻子。
「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才对,干嘛笑得这么春情荡漾?温可头皮一阵发麻,不着痕跡的别过头,闪过黑乌鸦的骚扰。这廝鸟形时二百五的很,人形时也爱调戏他,现在这么正经的要教他法术让他觉得很惶恐啊!
「昨天才缠着我要我教你,今天又不想学了?」
不,不是不想学,是你的态度有问题啊大人!你让我很不习惯!
温可微微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黑乌鸦瞳仁闪过一丝抑鬱,双手紧了紧,但温可抗拒到底,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起身走到琴座那儿去。
「那等你想好了再学吧。学法术也是急不来的,如果你没有决心,那学了也只是浪费时间,这样倒不如听一曲琴……想听什么?」
想听多啦a梦可以吗?或是超级玛莉也行。温可很邪恶的想。
见他仍是一句话都不说,黑乌鸦深深的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弹奏起来。
那是一首曲调怪异的曲子,乍听之下不成调,可当仔细一听却能发现每个音符间似乎都藏了什么东西。温可听了一阵,眼皮渐渐沉重,突地一震,惊觉自己着了黑乌鸦的道了!
喂!不是吧?这居然比安眠药还好用?
「既然你什么都不想要,那就睡一下,睡好了心情就好了,别再怪本座了,嗯?」
黑乌鸦的这一句低喃是他最后听见的话语,带着无奈和宠溺。他的眼睛睁不开了,身子一歪,正在弹琴的人身形骤闪,一眨眼便接住了他。眸光温柔缠绵,是温可看不到的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