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配色过程十分繁复,幸亏原婉然先拣好綫色,现今只需取綫供赵玦定夺。她首先取几绺绣綫比对图中一道水波,赵玦因问道:「韩赵娘子区分绣綫,可是以物事为主,比如一道水波所用绣綫为一组?」
「正是。」原婉然微感讶异,赵玦一眼便看穿她的作法。
选色过程十分顺利,原婉然绝大多数选色都获得赵玦首肯。每定下一组綫色,赵玦便写在簿上标注清楚,供其他绣娘记认。
白晰如玉的手握住斑竹笔管,蘸饱墨汁的笔尖划过洁白纸面,侧、勒、努、趯……书出清雅字迹。
书字的人似乎漫不经心问道:「韩赵娘子于配色辨色上头十分敏锐,若由你替图画重新上色,会怎么做?」
几年以刺绣为业,原婉然见了图画便思索刺绣针法与配色,对着观音画像亦如此。她觉着观音神色慈悲,惟用色偏冷,便雍容有余,和善不足,另外构思了一套颜色。
赵玦停笔聆听她回答,对图沉思片时,对她的配色加以赞美,惋惜这次绣件不适合,用不了。
绣坊惯例午正一刻午歇,赵玦提早离开议事间,到绣坊专备的房间歇晌。
原婉然自去饭堂,用完饭回来,议事间幷无他人,桌上摆了些绣綫,皆已选定但尚未记下色名,她提笔写入簿册。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余光处多了个人,赵玦回来了。她搁笔起身,见赵玦打量薄册,不好意思笑道:「字写得差。」
同一张纸上,赵玦的字迹端秀娟好,而她的顶多端正,高下立见。
赵玦落座,道:「韩赵娘子客气。可是娘子家乡读书风气盛,女子亦习字?」
原婉然摇头,「是我当家教的。」提到赵野,她不由自主绽开笑靥。
这时几个绣娘涌了进来,官来仪与前些天挑拨人的红衣绣娘都在,一口一声观摩配色,找原婉然聊了两句便顾着搭讪赵玦,下午上工时分将至,她们才离去。
翌日早晨,原婉然猜度赵玦必然早到绣坊,也提早到场,依旧晚了一步。
赵玦在议事间说话:「……难为姑娘镇定,见我昏倒吓得不轻,仍能安慰我,告知韩赵娘子喊人。」
「赵爷谬赞,」官来仪羞赧道:「我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经的事少,一点风吹草动便唬得避猫鼠儿似的。后来尝遍人情冷暖,总当自个儿沉着许多,没承望遇上赵爷那事,情急关心,照样慌手脚。亏得韩赵娘子在,她仓皇失措,反倒逼我不能不镇定。」
赵玦淡笑,「姑娘过谦了。」
官来仪笑道:「这事认真论功劳,韩赵娘子幷不小。赵爷,不怕您笑话,我小小弱女子手无缚鶏之力,拖动您一个男子汉委实艰难,韩赵娘子的用处便在这儿——乡下人惯做庄稼活儿,力气大,才能顺利将您挪走……」
原婉然在房外悄声嘆气,几经沉吟,悄悄退回院门,等了一会儿再进议事间。路上她将步子踏得重些,好叫屋里人知觉。
官来仪这回挺干脆,与她寒暄几句便离开。
中午时分,赵玦不只提早离开议事间,幷且延后回房,错过又来「观摩配色」的绣娘们。
到了午后,配色大功告成,赵玦在册上写下最后一个颜色名称。当笔尖跟随赵玦手势,脱开纸面黑字轻轻提起,原婉然的心绪刹那轻快飞扬。
公事办妥了,幷且以后远离赵玦,远离是非之地,她笑眯眯忖道。
赵玦将笔探入笔洗,垂眸看着笔尖入水,渲出墨色如烟。他温声问道:「差事完了,韩赵娘子似乎如释重负?」
原婉然一惊,赶紧拣方便说的话解释:「我们早些完事,挑针法、刺绣这些活儿也能快些完成,万一临时发生变动,便更有余裕应付。」
赵玦轻笑,「韩赵娘子忠于职守。」
「应该的,应该的。」原婉然陪笑。
赵玦搁下毛笔,道:「谢谢韩赵娘子那日帮忙。」
她领会赵玦意指昏倒一事,道:「应该的,别客气。」说完,赵玦不再开口,她便静静整理绣綫。
好一会儿,赵玦缓缓说:「韩赵娘子独力救我,却从不表功,很是难得。」
「应该的,别……」原婉然漫应着,骤然警觉不对。
刚刚赵玦提到「独力」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