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救我
赵野胸口急痛几乎无法呼吸,只是唤着:「婉婉。」
原婉然不曾回应。
赵野曾听人说起,人骤然失血过多,会迅速发冷脱力,明晰知觉自己正在死去,现下他毫髮无伤,却感同身受。
他伸手探向他的小妻子,接近她头脸时,自己的手映入眼帘,抖得厉害,跟酒鬼犯瘾似的。他强自压服颤抖,轻轻拂开掩在原婉然脸上的发绺。
原婉然秀气的五官皱成一团,额间冷汗涔涔,泪水划过沾染尘土的面颊。
原来她疼痛太过,一时无力动弹吱声。
赵野直如重新得了命,总算喘过一口气,向他的小妻子凑更近。
「婉婉。」他轻唤,生怕声音大些都要加重她不适。
原婉然勉强睁眼,由牙缝挤出轻细声响,「你没事?」
赵野说不出话,到这关节,她依然净是牵挂自己。他只能摇头。
得到丈夫平安的表示,原婉然微弱笑了,小小的惨白的脸仿佛让星火照亮,多了些生气。
「婉婉,伤在哪里?」
「我没事……别慌……」原婉然动了动试图起身,才出力伤处便钻心疼,小脸扭曲直掉眼泪。
赵野满头大汗,「别逞强。」
「嗯,」原婉然亦自知硬撑不是办法,老实道:「我伤了右手,不好使劲,你扶我起来。」
赵野小心翼翼搀起人,纵然他轻手轻脚,原婉然也存心忍耐,依旧禁不住几次嘶气。
好容易坐起身,原婉然一低头,自己衣襟让混混拉了敞开,里头中衣鬆散,险些就要露出肚兜。她胀红脸慌忙掩住,含泪咬住下唇。
「我会替你出气。」赵野替她理好衣服,问道:「那些人你可认得?」
一提起那些混混,原婉然机伶伶打了个冷颤,抓住赵野衣袖,「他们……要糟蹋官姑娘……」
赵野即刻记起那不属原婉然、却落在附近的绣花鞋,因问道:「她人呢?为何你遭殃?」
「她……我……我想救她……」原婉然经问,恍惚回到救人时景状。
她思量找人求救,然而院里姑娘哭叫救命,那一声嘶嘎绝望。
她心里某个机关给重重扳动了,一阵热血衝上脑门,她心神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已自动作,双脚奔向墻角,一手抄起木棒,衝进院里朝两混混就是一阵乱打。此番奇袭猝不及防,初时她还真打得两男人无力招架,闪躲到角落。
「姑娘快跑,帐房有人。」原婉然一边打一边提醒地上女子。
地上女子应变也快,傻了片刻便爬起往外跑,然而奔近院门时急中生错,双脚扭麻花,把自己绊摔倒了。
原婉然这时丢下混混也要逃,赶上前扶人,可这一扶耽搁了工夫,混混駡声夹杂步声由后头响来,越逼越近。
要追上了……原婉然头皮麻凉,扶稳身旁姑娘要跑,那一霎,两个女子不经意四目交投,原婉然认出自己救的是官来仪。
官来仪蓬头散髮很是狼狈,脸上却非全然惶恐,她射出的目光阴冷粘腻,像一条蛇。
原婉然背脊一寒,本能要闪避,然而迟了……
她忆及后情幷不说话,头靠向赵野怀里,胸脯一耸一耸抽噎几下,放声哭了出来。
「官姑娘……官姑娘把我推向他们……」那两混混因此抓住她,而官来仪趁空子逃脱。
赵野面色铁青,后槽牙咬得格格响。他轻抚原婉然,柔声道:「我知道,你受了大委屈,害你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咱们先上医馆。」
原婉然哭了一会儿,心中冤愤稍泄,便在赵野搀扶下起身。
院门处有人不轻不重咳嗽,原婉然此刻如同惊弓之鸟,闻声一抖,回头睇去,赵忠在门口处不知站了多久。赵野不识得人,护在原婉然前头,身上筋肉鼓足劲,随时要厮斗。
原婉然拉住他,「相公,这位是赵买办的人。」
赵野面色稍霁。
赵忠道:「韩赵娘子似乎受伤了,在下有车,可以送两位一程。」
赵野勉强笑道:「多谢好意,我们也驾了车来。」他瞥向角门外小巷,沉吟刹那,因说道:「车子停在绣坊大门,离此处有段脚程,我娘子受伤行动不便,我也不放心离了她,可否请兄台帮忙,驾车至小巷口?」
赵忠答应去了,赵野扶着原婉然依靠廊下,嘱她稍等,走进隔院几步便回转,回来时手里一隻紫地绣花鞋。
原婉然懵懵觑了那绣鞋半晌,蓦地似撞见毒蛇蛇蜕,鼻子眉头都皱了起来,「她的鞋子。」
赵野自然知道这个「她」意指官来仪,他微转绣鞋,紫地布料红光闪烁。
「布料挺别致。」
「嗯,」原婉然花了些工夫记起那块布料的来历,「全绣坊就她得了这布料。」
赵野冷笑,「更好。」他将绣鞋纳入袖里。
后来原婉然经大夫看过,万幸幷无骨折,虽则上臂肿胀,但不似有大碍,眼下内服汤药,外敷膏药,将养一段时日再说。
夫妻俩到家时不过午时,赵野服侍她吃饭服药、擦洗身子,便让她上床歇息。
原婉然受了一场惊吓,精神疲乏,然而伤臂火辣辣地疼,直至汤药安神功效发作,总算坠入梦乡。
她睡了不知多久,眼前突然亮起,她来到一个院子,身边地上蹲了个人,而自己弯下腰正要扶起那人。
这地方这姿态似曾相识,很快原婉然脑海闪现先前经历:她搭救官来仪,官来仪却反咬一口……她让两混混抓住,赵野来了……混混要打赵野,有人喝斥,而她扑过去……
她起了一股不祥预感,直觉旧事即将重演,地上的人已然老实不客气抓住她的援手,昂头露出的瓜子脸面薄眉细,竟是官来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