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蔡氏由屋里回答。
原智勇向村人道:「我娘子端庄,不打扮整齐不肯轻易出门。」
村人摆手笑道:「不妨事,我先去斗狗场等你们。」正要离去,原婉然迎面走来,一身蓝色土布衣裳泛白得厉害,对照原智勇身上衣衫簇新,那村人脸上露出思索神气。
原智勇见状,向原婉然笑道:「让你在家待着,非下地干活,又舍不得穿新衣,老是一身旧衣鞋,不知情的人还当我们苛待你。」
村人笑道:「哪儿能呢?大家都晓得你家原丫头生来勤快节俭。」
原智勇笑道:「我爹娘去得早,全靠我们夫妻拉拔这丫头成人,幸好苦心倒没白费,她知道一口饭一辈子恩情,想方设法贴补家里。」
那村人閒扯几句告辞,身影一消失在转角,原智勇拉下脸,朝原婉然伸手。
原婉然摸出铜钿交出,原智勇撇嘴道:「让你拣麦穗,去了大半天才挣这点钱?换作我拣,份量翻倍不止。」又扭头向屋里催蔡氏,「快点,我得相过狗才好下注。」
「拣凶的下注不完了?」蔡氏摇摇摆摆由屋里踱出来,笑吟吟抚摸好容易梳成的时新髮式。
「斗狗哪隻不凶?——唔,倒未必,昨儿刘四带来一头黑狗,看着温顺,还是母的,还对上常胜将军,我估摸它必死无疑,就押了常胜将军,哪承望倒教它咬死。」
「那便押它嘛。」
「它下了场趁刘四不留神,溜了。不然等它养好伤再来,我一准押它。」
蔡氏没往下接话,径自向原婉然道:「早不回来,我们阿重等不耐烦,先走了。」
阿弥陀佛,走的好,原婉然暗忖。
蔡氏道:「今晚别煮饭,我们在外头吃,你吃家里剩的。地上扫干净。」
原婉然没吭声,拿过扫帚扫地,蔡氏啧声道:「成日脸上没个笑影儿,真触楣头。要不是阿重喜欢,我才不答应你们的婚事。」
原婉然顿住摆弄扫帚的手,望向蔡氏。
蔡氏道:「过几个月,给娘守孝满了,你们就成亲。」口吻随意,像在说她一道菜想吃多辣。
原智勇跺脚,道:「芝麻小事回头再说。」他牵起蔡氏的手匆匆走了。
原婉然杵在原地,手抓住扫帚,紧得手指关节泛白,冷汗直流。
啪,突然她扔下扫帚,踉跄跑进家后方的竹林。
竹林深邃,高耸的林梢遮拱出一片幽暗,也少人来,对她如同巢穴,难受时往那儿躲,可以安心哭出来。
可这回,她已经走到最深最隐秘的角落,想哭泣喊叫发泄,却使不出力气哭叫。压在她胸口的恐惧郁闷翻成剧痛,一节一节往上胀,卡在喉间,她仅剩的赖以维生的最后一丝活气都要给堵没了。
无意间她瞥见面前一丛竹子,抬起拳头往其中一管敲去,梆梆梆,血肉敲击坚硬竹管,没多久手掌侧便红肿,疼归疼,心底却莫名好过了些,脑袋也清醒了些。
不要慌,还有几个月的工夫想办法……原婉然告诉自己,她扶着竹子尝试定下心绪,竹丛后头那端发出细微声响,像有什么在地上拖动摩擦,还带喘息。
她头皮发麻,岂难道蔡重来了?那傢伙曾经在竹林出现过。
很快她把头一摇,她嫂子说蔡重回去了,况且这角落除了她,谁都不知道……
她轻手轻脚后退,隔了几步距离绕到竹丛一侧张望。
说时迟那时快,一团黑影咆哮着由竹丛后头地上窜起扑来。天光阴暗,原婉然就看到那扑向自己的黑影嘴巴尖长,唇肉挑起,露出一嘴参差尖牙白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