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服女子回身,温声向原婉然道:“让我瞧瞧你有无受伤。”便走上前,拉起她的手瞧。
原婉然见那张肖似罗摩世子妃的脸凑到眼前,不由略略出力挣脱手,胡服女子也不强她,松手问道:“弄疼你了吗?”
“……没。”
“那我继续?”胡服女子探询问道,见她不再抗拒,便又碰触她的手,继而是脚,动作轻柔。一会儿她道:“小娘子应该没伤着骨头关节。”
原婉然见她行止温和,稍稍放心,这时秋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原来历经一番长程奔驰,内里小衣已教冷汗湿透。
胡服女子脱下自己身上坎肩,披到原婉然身上,又搀扶她到树下避风。
原婉然暗忖,这人真不像坏人,因问道:“不敢动问,娘子是谁家家眷?如何称呼?”
胡服女子飒爽一笑,路的彼端,远远奔来一队家丁,他们依循空中老鹰唳声寻来。
那胡服女子向家丁点头,又向原婉然道:“我乃西林钦氏,夫家是秦国府朱家。”
原婉然脑子转了转,与罗摩世子妃有亲,又嫁予秦国府……这么说,眼前这胡服女子是罗摩世子妃的姑母、秦国公夫人?看着真年轻,和罗摩世子妃姐妹花似的……
家丁们到了西林钦氏跟前,一一下马请安。西林钦氏吩咐家丁回庄先行准备,待原婉然回去,立刻让大夫替她诊治。
家丁首领依命吩咐手下,并让人腾出马匹,让原婉然代步回庄。
西林钦氏不以为然,“小娘子刚因马儿受到惊吓,还让她骑马?派车来接。”她陪在原婉然身边温声劝慰,原婉然反倒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错在罗摩世子妃,不在她姑母西林钦氏。
西林钦氏一度问及马儿发狂原由,原婉然低头不语,挣扎自己该不该照实说。
她平白无故险险送命,焉能无心讨回公道?然则西林钦氏是罗摩世子妃姑母,自己这外人说的纵是大实话,人家信吗,肯帮理不帮亲吗?西林钦姑侄俱是贵人,自己已经惹了做侄女的,万一又开罪姑母,怎么得了?
话说回来,要她砌词掩饰,轻飘飘带过,一来她不甘心;二来,罗摩世子妃那儿不知道对此事怎么个说法,万一两下里说词对不上榫,西林钦氏必定先信世子妃所言,怀疑自己不老实,那又是另一重麻烦。
稍后马车来了,原婉然登车,西林钦氏上马回庄。一行人回到别庄,众家武官娘子便围了过来,为原婉然无恙而连声念佛。
这班武官娘子交情浅,倘若罗摩世子妃仅仅刻薄原婉然两句,她们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便罢了,哪承望罗摩世子妃手黑至此。大伙儿同属武官家眷,彼此丈夫还是同袍,便物伤其类,同仇敌慨,面上不敢流露,心中都替原婉然抱不平。
西林钦氏让原婉然同一班武官家眷略答会儿话,便令丫鬟嬷嬷领她更衣沐浴,伺候梳洗,延医诊治,礼数甚是周全。午后她留众人吃茶,席间向原婉然陪话。
她道是侄女罗摩世子妃不分轻重,淘气弄性,闹出意外,害原婉然虚惊一场。所幸最终并未酿成大祸,罗摩世子妃也受伤不轻,得了教训,请原婉然看在她这个姑母分上,不记罗摩世子妃过错。
“罗摩世子妃受伤了?”原婉然问道。
除此以外,她还纳闷,罗摩世子妃果真受伤,准是在马儿狂奔以后发生的事,与自己无关。那么她自受她的伤,怎地西林钦氏将两事混为一谈,说起来竟像她从受伤一事受到欺负人的教训。这两桩事体有任何因果干系吗,总不成归因为因果报应吧?
西林钦氏道:“你那马儿尥蹶子,踢中我侄女座骑,连马带人摔倒,我侄女双腿骨折。”
原婉然恍然,随即不自安。这事上头,自己全无过失,但西林钦氏见自家骨肉受伤,果真一点怪罪自己的意思都没吗?
西林钦氏摆手道:“韩赵娘子不必替我侄女担心,她自作自受。”言语委婉,态度坚定,教原婉然安了不少心。
原婉然本来倾向息事宁人,官大一级压死人,罗摩世子妃贵为异国贵人,背后还有秦国府撑腰,不是她们夫妻仨招惹得起的。
再有那西林钦氏,这位国公夫人并非今日惹事的事主,大可将自己这总旗娘子送出门了帐,却亲切明理,放低身段款待……
原婉然对罗摩世子妃不减恼恨,但权衡利害人情,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时近黄昏,众人离开别庄,西林钦氏送至二门,又备了尺头羹果各色礼物相赠,原婉然那儿不消说,赠礼倍加丰厚。原婉然不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不过其他娘子稳吃三注,旁人遭祸,自家得福,都暗自欢喜。
那些娘子兴高采烈,罗摩世子妃在庄内房间砸了丫鬟呈上的汤药。
屋内丫鬟跪了一地,“殿下保重,已经伤筋动骨,别再动怒,仔细气坏身子。”
“我要这身子做什么?”罗摩世子妃欲待跺脚,双脚敷了接血膏,结实夹上木板,包裹严密,分外笨重,并且一使劲便疼。她咬唇改弦易辙,攥拳捶床,“我受了伤,姑母非但不心疼,还胳膊肘往外弯,偏袒狐媚子。”
彼时她随马倒地,双腿受伤,教众人七手八脚要抬回房里,姑母三两下确认她隻伤着腿,便上马追原婉然那狐媚子去了。
好容易盼到姑母回来,她哭丧脸喊腿疼,姑母道:“我问过大夫,你性命无忧,就是双腿骨伤。幸亏年轻人恢復快,这几个月好生将养便是。”
她要抱怨姑母冷淡,姑母却问道:“马场上是怎么一回事?”
罗摩世子妃撅起嘴,打鼻子道:“那狐……哼,韩赵娘子夸口她骑术好,向人卖弄不成,激怒马儿疯跑,带累了我。”
西林钦氏那头策马寻人时,罗摩世子妃这头下令众人封口,全照她交代叙事掩饰。原婉然若死了,要她死无对证;活了,要她百口莫辩。
想到“死”,罗摩世子妃来了精神,“姑母,你找着狐……韩赵娘子没?她是死是活?”
“人受了惊吓,有些委靡,幸好大致无碍。”
“啧!”罗摩世子妃怏怏抱胸。
西林钦氏又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诶,姑母,我说了,韩赵娘子吹牛皮吹破了。”
西林钦氏缓缓问道:“是吗?”
罗摩世子妃警觉不对,忙道:“姑母,合着那韩赵娘子告我黑状,向你泼我脏水?”
西林钦氏道:“她?她什么都没说。”
罗摩世子妃瘪嘴,“那蹄子既然什么都没说,姑母为何不问过我话,便先编派我罪过?人家不依,人家冤死了。”
西林钦氏怒极反笑,“因为我那时正往马厩去,离你们虽远,瞧得却是真真儿的。那韩赵娘子背对你骑马前行,你朝人家后脑杓就是一鞭子。幸亏她教马儿驼走避开,否则这一鞭下去还得了?可惜人躲过了,马儿没有,臀上挨了一记,因此尥蹶子,伤了你。”
罗摩世子妃抿紧双唇,小脸拉得老长。
西林钦氏叹道:“衣兰儿,你做贼喊捉贼。”
_φ(-w-`_) _φ(-w-`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w-`_) _φ(-w-`_)
那个,不好意思,这章起,把罗摩夫人改成世子妃。
我后来想到,质子不是身分称谓,而是指身在某种政治处境的君主诸侯子嗣,这类人因为政治因素,被派到异国他乡当人质。因此改以罗摩王子称呼,自然罗摩夫人也被改成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