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错过了末班车的白领疲惫地站在街边伸手拦着出租车,同一条街的对面,闪烁着各色霓虹招牌的酒吧夜店正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刻,不断有兴致盎然的年轻男女怀揣着蠢蠢欲动的欲望穿梭其间,寻觅着打发这漫漫长夜的短暂慰藉。
程铮在酒吧五光十色的射灯下反手抹了一把嘴角,顿时疼得“嘶嘶”地倒抽起冷气,还不忘掏出手机回复了一个“搞定”到聊天框里。
他余光看到那个管事的站在走廊另一边打完了电话,立马换上了一副很无谓的表情,仿佛刚才疼得龇牙咧嘴的人不是自己。
“喂,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你们老板怎么说?还有我这算什么?”他不服气地盯着中年人虚伪的笑脸,指了指自己的脸,“医药费你们总该报销吧?还有破相了怎么办?”
“这位客人,您出手打伤我们另外的客人,影响我们开门做生意暂且不论,再纠缠这些有的没的就没意思了吧。”
“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要不要回去看监控?还是要我报警?”
什么叫他出手伤人?明明是那几个看起来就很不正经的男人自己讨打,敢当着他这个“正义使者”的面调戏良家妇女,程铮扫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披着自己牛仔外套的年轻女人,暗自感叹对方今天幸亏是遇到了自己,不然还不知道会遭遇怎样的毒手。
也多亏了老大派他来找找茬,他还正在苦恼要从何下手,是不是也该学之前那个辣妹同事钓鱼执法的时候,碰巧看到卡座上那几个色眯眯的男人拉着这个送酒水的小妹上下其手,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也该他挺身而出的上场表演了。
“先生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管事的招呼沙发上的女人站起来,“艾达,你过来解释一下,是不是这位先生误会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艾达攥紧了披在肩上的牛仔外套,浓艳的妆容下是一张受惊过度的年轻脸蛋,她期期艾艾地走过来,在管事严厉的目光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很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告诉程铮刚才发生的一幕只是一场误会。
“你衣服都被人撕了也叫误会?”程铮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叫艾达的女人为何要欲盖弥彰,他作势要掏出手机报警,还不等管事的阻止,只听见另外几道声音由远及近,穿过一边热闹的舞池传入耳边。
“一哥、贺少,让我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们的场子搞事情,今天他可别想竖着走出这道门!”
“说好了,这次你一个人上,打手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好叻,一哥!你说我待会儿是应该先锁喉还是先踢腿?”
说笑的声音在他们面前停下,程铮甚至还来不及招呼单手披着一件皮夹克的钟如一,就看到一个黄毛冲到了面前,像一只狐假虎威的秋田犬似的冲自己狂吠道:“怎么又是你这个死条子?!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程铮摊开手,示意自己今天并不是以警员身份造访这里,他又指了指自己嘴角的伤痕:“你们酒吧的客人在你们的地盘见义勇为受到了损害,你们就是这种态度?”
“那你想要什么赔偿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打断了程铮的话茬,管事的毕恭毕敬束手站到了贺佳辰的身后,显然是已经把之前的来龙去脉都全盘托出,而这位“年轻有为”的老板看起来已经厌倦了处理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看在老板你这么豪爽的份上,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就不要你出了……”程铮掰开手指盘算道:“但是,我这伤也不能白受,你们酒吧至少也得给我安排一个vv的身份吧?酒水、果盘再免费赠送一两个月的还差不多。”
“啧,阿sir你这真是狮子大开口,可以告你敲诈勒索吗?”
钟如一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一想到大半夜不让人消停的连轴转就为了处理这点不值一提的“小插曲”,而且极有可能是刻意而为的“小插曲”,顿时更是困得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所以说这些反黑组同事的办公手段,翻来覆去只有这些了吗?
也难怪那些道上混的提起这群扫黑除恶的警员,只会像赶苍蝇一样的厌烦,小儿科的手段一眼就能让人看穿,除了达到频繁骚扰的目的以外,十次有八次都是无功而返。
程铮被钟如一呛了一点儿也不恼火,反而笑嘻嘻地说:“师哥你这样说我,我可就伤心了,怎么能是敲诈呢?要不我报警过来试试,这种算是什么纠纷?影响到酒吧生意可就不好了。”
亮仔嗅到对方言语里的那一丝耀武扬威的意味,立马就不服输地叫嚣道:“报警就报警,谁怕谁啊?!”
贺佳辰蹙起眉头,抬手示意管事的拦住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冲上去咬人的亮仔,他仅仅只是扫了一眼程铮,后者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浑身紧绷起来,就连在场的其他人都察觉到了这股无法言说的压力,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未料贺佳辰半晌却只是对身旁的管事轻描淡写道:“就按这位先生说的去做吧。”
他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一旁披着牛仔外套瑟瑟发抖的年轻女人身上,像是突然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漾出一缕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又淡淡地吩咐管事:“今晚就把她的工资结了,我不喜欢没有本事的员工。”
“好的,老板。”管事颔首应声,也不管女人哀求的声音,径直扯着对方朝员工休息间走去。
完全脱轨的走向显然超出了程铮的计划,他皱着眉头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牛仔外套,上面还残留着一股浓烈又廉价的香水味,他想起对方带着哭音的求饶,说自己家里缺钱所以格外需要这份工作,求老板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才从虎口脱险吗?
如果她真的缺钱工作,或许待会儿他应该找个机会再拦下她。
程铮有信心给这个叫“艾达”的年轻女人介绍一份安全挣钱的工作,他雄心壮志地拍了拍手,再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的“目标人物”早就不在面前了。
他苦着脸追出酒吧也没看到钟如一跟贺佳辰的身影,只有那个黄毛叼着烟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喂,死条子,奉劝你少来招惹一哥。”
程铮彻底打消再跟下去的念头,回过神抱起手臂对黄毛说:“我不叫死条子,我叫程铮,你开口闭口都是师哥的名字,没断奶吗?”
亮仔气得一个手抖没夹住烟,风一吹更是带着落下的烟蒂在鼓起的衣摆烧出一个个难看的小窟窿。
他一边慌慌张张地去抖夜风中撩起的衣摆,一边怪声怪气地冲程铮宣誓主权道:“一哥才不是你师哥,他是我老大!你就死心吧,白日梦成不了真的!”
程铮精准地抬起脚踩熄了地上骨碌碌滚动着的香烟,他好笑地看了一眼动作狼狈的亮仔,扬起双臂放在脑后舒展开来:“喂,你有没有创口贴,借我一个。”
亮仔停下了抖衣摆的动作,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程铮:“真男人从不用创口贴,小伤口自己会痊愈,大伤疤就去找医生。怎么,你们做条子的都这么细皮嫩肉,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吗?”
“你这人真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什么狗嘴什么象牙?你说谁是狗呢?你再说一遍!”
……
吵吵闹闹的声音随着沁人心脾的夜风吹散到街角,一同哐当作响的还有不知道哪个醉汉随手丢到路边的啤酒易拉罐。
钟如一抬起腿稳稳地踩扁了那只看不出颜色的易拉罐,看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不打发他走?”
他不信贺佳辰就没有看出程铮背后的目的——那就是找各种机会各种理由明目张胆的来他的地盘盯梢。
以他对这位我行我素、杀伐果决的大少爷这些年的了解,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轻而易举地退让一步,甚至容忍对立的势力在自己的地盘进出无阻。
然而贺佳辰只是勾起嘴角,在吹得衣衫猎猎作响的夜风当中倦懒地眯起眼睛,不远处霓虹灯闪烁的酒吧门口已经寻不见那两个互不服气的身影。
“你难道不好奇他们还能耍出什么把戏吗?”贺佳辰灿若星辰的眼眸亮起一抹恶劣的光,他把车钥匙抛到钟如一手里,“偶尔也要给无趣的生活找点乐子,不是么?”
“我们回去吧,如一,明天会是个重要的日子。”
钟如一握紧了手中的车钥匙,挑了挑眉,追上贺佳辰大步流星的步伐便止不住好奇连连道:“什么大日子?现在已经是‘明天’了,我不会要通宵吧?加班费出一下,贺少。”
贺佳辰弯腰坐进副驾驶里,朝后一步上车的钟如一勾了勾手指,男人不明所以地探过身子,顿时被他扯着衣领吻住了喋喋不休的嘴唇。
“……加班费,够吗?”
钟如一愣了一下,两人黏在一起的嘴唇传来快要融化的热度,而贺佳辰带笑的嗓音颤动着隔着唇舌的缝隙涌入口腔,是足以让人理智断线的缠绵悱恻。
他赶在擦枪走火之前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重新系紧了安全带,哑声笑道:“要说不够的话,怕不是今夜要无人入眠了?”
贺佳辰伸出指腹抹了一把唇上的湿润,眼眸里的情欲半点未散,只是摁下了车窗让冰凉的夜风不断涌入车厢,连同车载广播里怀旧的音乐都多了几分缠缠绵绵的意味,咿咿呀呀的唱着:
“我没忘记你你忘记我……
连名字你都说错……
证明你一切都是在骗我……
看今天你怎么说……”
而他就像是没有听懂钟如一的话外音,手指在车窗上随着音乐敲打出规律的节奏,甚至还即兴跟着电台里的女声哼了几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湿漉漉的唇瓣,显然不介意对方嘴里“决战到天亮”的致命提议。
站在葱葱绿绿的山坡上,远处灰蓝色的大海以及脚下这条宛如银蛇飞舞的盘山公路都可以一览无余的尽收眼底。
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天边挂着的那几颗晨星稀稀拉拉的闪烁着迷蒙的光,山里的雾气已经升了起来,潮湿的水汽不一会儿就沾湿了钟如一的头发,但是他却无暇顾及这天然spa是否会破坏掉自己出门前捣腾的拉风发型。
——因为他正在专心致志地享用自己的早餐。
当然现在这个时间点,称之为夜宵也不为过。
他握着从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夹有生菜、鸡胸肉还有沙拉的碳水化合物,配上他停在身边的那辆越野摩托车,如果再多上一罐啤酒,再来几个特写镜头配上澎湃心潮的bg,活脱脱就是某广告的拍摄现场。
直到靠近码头的公路隐约出现了一个移动的黑点,耳麦里传来阿占古板无趣的报点,钟如一昏昏欲睡的大脑这才稍微精神一点,他终于停下了嘴里机械咀嚼的动作,“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叫你聊聊天吹吹牛也不肯,啧,机器人也需要充电的好不好!”
耳麦里一片沉默,除了钟如一自说自话的碎碎念,就好像刚才那个寡淡的男声都是幻觉似的。
余光里那个在盘山公路上不断移动的小黑点变大了一点,隐约可以辨别出那是一辆六座的面包车,钟如一还在满嘴跑火车的试图挑弄阿占多说几句,“喂喂,你跟上了吗?还是睡过去了?睡过去了也没事,办砸了就办砸了,正所谓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贺少他给你开多少的价码?你回去还睡得着吗?”
阿占似乎是被他吵得不耐其烦,终于出言制止道:“三分钟,他们到你那边最多还有三分钟,老板交代的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钟如一耸耸肩,知道以阿占的个性是不会再搭理自己了,他一边盯着山坡下透过雾气亮起的那两盏车灯,一边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顺手还把沾到沙拉酱的大拇指放到嘴里一并吸吮干净,耳麦里阿占的声音在倒计时。
“五,四,三,二……”
“啧,你还真的是机器人变的,不过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喜欢设闹钟。”
钟如一一把抓起挂在摩托车把手上的头盔,罩住了自己那张散漫不羁的脸孔,随即一气呵成的抬腿翻身骑上了那辆重型越野摩托,引擎轰鸣的声音划破了山间的晨雾,已经近到可以看见面包车副驾驶座上马仔的身形了,钟如一驾驶着身下这辆咆哮着的怪兽,宛如一道黑色闪电径直从半山坡的荒草地里横冲而下——
“砰砰——”的枪声落下,面包车的车轮也报废了两只,不等面包车里的人反应过来,钟如一驾驶着摩托车一个神龙扫尾直接逼停了对方,车里的人刚要掏枪回击,就被紧随其后的另一辆面包车撞了个七晕八素。
蟾蜍李捂住血淋淋的额头,顾不上驾驶座上昏死过去的小弟,掏出枪便对着车外胡乱扫射,“哪条道上的东西?福荣会的货也敢抢?”
他自以为报出自己山头的威名,至少也可以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抢匪掂量掂量,然而后车门被拉开的声音无疑是对他自报家门的嘲讽,从脑门上源源不断流下来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野,蟾蜍李哆嗦着手掏出手机试图通风报信找帮手,一时没注意有另一只手从破了的车窗里伸了进来。
“打120啊?我帮你啊。”
戴着黑头盔的男人轻而易举地从他的手里拿走了沾满汗液污迹的手机,蟾蜍李连扣几下按板才意识到没有弹药了的事实,他骂骂咧咧地拉开车门试图做最后的决斗,却被对方反弹回车门的力道震回了副驾驶,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顶上了他的太阳穴。
蟾蜍李顿时汗如雨下的缩在座位上不敢动弹,他肿胀的眼皮一跳一跳的,只恨自己今天出门前没看黄历,没有多叫上几个兄弟,他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折在这里,他还没有好好地享受过荣华富贵……
“二十四箱,数字对上了。”
“收工睡觉。”
两个匪徒交谈的声音伴随着货物一箱箱转移出车厢的沉闷声响,落在蟾蜍李耳中犹如生命最后的倒计时,直到最后一个箱子也被搬出车外,此刻他那张血泪交横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偏偏心脏却快要跳出胸腔。
他只是运气不好,大不了下辈子投胎睁大眼找个好人家。
蟾蜍李抽搐着发软的身体走马灯一样的回顾着自己这短暂又窝囊的一生,就连抵在自己脑门上的枪口什么时候挪开了都没有反应过来,在他陷入黑暗之前,只听到那道懒散的声音哼着恶趣味的歌消失在车外浓到化不开的雾气里。
“乖宝宝,睡觉觉,睡醒又是一个大晴天~”
……
三个小时后,某私家园林内的茶室里。
穿着旗袍的女侍毕恭毕敬地将滚烫的茶水端到茶桌上,视线自始至终都只有自己纤细的足尖,甚至连坐在茶桌旁边的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着这样低眉顺眼的姿态又娉娉婷婷地退了出去。
贺佳辰端起香气四溢的茶杯吹了吹,并不急着品尝它的味道,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桌对面一身米白色套装的窈窕女人,“宋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料事如神,福荣会的货说抢也就抢了。”
宋思邈涂有珊瑚色唇釉的嘴唇浅浅一笑,柔美多情的眼眸里精光微露,“贺少谬赞了,纵使我有我的锦囊妙计,也多亏了你的人手到擒来、马到成功,这才有了我们配合的天衣无缝、珠联璧合。”
贺佳辰轻笑着抿了一口醇厚的正山小种,“既然宋小姐都说了我们配合默契,五五开的分法是不是不够‘默契’?”
恰好有人在屋外敲了敲门,宋思邈拍了拍掌,进来的是一个貌不起眼但是走路猎猎生风的男人,他弯下腰在宋思邈身旁附耳几句,确定了摆在庭院里那二十四箱货都没有问题,宋思邈挥挥手,男人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茶室里便再度恢复了静默的氛围,宋思邈看贺佳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又卖了一个关子:“贺少以为我抢这批货回来,就是为了卖吗?”
贺佳辰挑了挑眉,心底的烦躁情绪就快按捺不住,却对宋思邈接下来所说的话起了很大的兴趣。
宋思邈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都是生意人,生意人赚钱靠的是头脑,而不是靠蛮力。难不成他们出一次货,我们就抢一次?那跟山里大字不识,只知道拦路枪货的野蛮人有什么区别?”
贺佳辰觉得有点意思,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搞得像出谋划策让他派人今天凌晨守在山上杀人越货的人不是她一样。
“所以宋小姐既然说了不转手出这批货,那么准备拿它们做什么用途?”
“贺少刚回海明,大抵是对这片市场缺乏了解,现在市面上大多数流通的货,要么出自我们兴荣帮,要么出自福荣会,还有一些散户不值一提。我们兴荣帮的货源一般走东南亚那边的量大低廉模式,买家大多也是酒吧舞厅娱乐城追求短暂刺激的年轻人,而福荣会的货等级更高,自然客户价值也远高于这些榨取不到什么利益的底层散户。”
“我们今天抢到的这批货,货源来自于他们最近新搭上线的哥伦比亚供应商,既然都是做分销的,他们能做,我们也可以,外面院子里这二十四个箱子就是我的敲门砖,不知道贺少是否有兴趣跟我一起?”
贺佳辰勾起唇角,“还是五五开?”
宋思邈咯咯一笑,用削葱似的手指拈起碟子里一块粉雕玉琢的精致茶点,遥遥递到贺佳辰面前,“只要谈得下来,到时候都凭你说了算,只要这个货源在,还怕找不到高端市场的客户么?”
贺佳辰微微低下头,用牙齿咬住那块粉嫩的樱花糕,风流多情的眼眸笑盈盈地扫了一眼宋思邈娇艳明丽的脸孔,“既然宋小姐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也没有再拒绝的份了。”
宋思邈略微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目光,对于这个花花公子早年间的风流韵事可是查了一个底朝天,警惕的心是半分未减,哪怕是她自己玩起来的火。
她在心底无不嘲弄的想,如果能用些手段把对方手下很能打的那个人也一并收入麾下,为她所用那还差不多,面上却依旧言笑晏晏、若无其事地对贺佳辰说:“那就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贺佳辰垂下眼帘遮挡住眼底那抹讽刺,也弯起了嘴角端着茶杯颇有些诙谐地说了一句:“cheers!”
他从茶室里走出来之后,瞥了一眼假山旁边空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二十四箱货,四周那几个打手背着手围在箱子旁边,显然是不会再给法地挨蹭上另一根火热膨胀的硬物,硬是搓出了火星也得不到任何纾解。
他微阖眼眸,即使被那野蛮粗狂的唇舌肆意撕咬着柔软的唇瓣,也毫无防备地纵容着对方在自己唇齿之间攻城略地的暴行。
直到身下发胀的性器被纳入到了一个狭窄到前所未有的孔穴,宛如要绞杀猎物的肌肉紧绷着包夹住他身下最为敏感的顶端。
钟如一终于忍不住仰着脖子从那蛮横的湿吻里挣脱些许,嫣红的唇瓣破了皮还未结痂,溢出的低喘带着让人迷醉的温度拂过身上男人酡红的脸孔:“哈啊……阿明,你放松一点……弄痛我了。”
沈放羞耻敞开的大腿根部微微发颤,饱满怒张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他凝眸看向身下男人被欲望折磨到近乎恍惚的面容,坚实有力的腰一寸寸沉下来,任那根硬如烙铁的肉刃一点点撑开自己身后那处未曾使用的孔穴。
痛苦的汗水顺着他的鬓角缓缓滑下,从半空中滑落至男人泛红的眼角,隐没在枕头发黄的边角里消失不见。
直到发酸的尾椎彻底坐上男人平坦紧致的腹部,沈放因为过于强烈的痛楚变得一片惨白的脸孔露出一个恨到目眦欲裂的表情。
一旦意识到对方的性器官深埋在自己的体内这一事实,难以言喻的诡异触感从二人相契的部位传遍四肢百骸,原本萎靡不振的阴茎也颤颤巍巍地再次有了抬头的迹象。
“嗯啊……你……”
“阿明……你动一动嗯……”
沈放俯下身子,露出森冷的牙齿一口就咬得男人的肩膀鲜血淋漓,他没有松口,齿痕落在小麦色的肌肤上变成鲜红的烙印,仿佛可以借此宣誓着那么多年无处可诉、无从排解的恨意。
他恨他,恨到即使将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当场挫骨扬灰,也无法平息这绵绵无期的恨意。
他们如同两只相逢于荒原的野兽,一边厮杀,一边做爱。
廉价的床单无处安放满溢而出的欲望,鲜血与汗液交织成爱与恨的剧毒狂花。
沈放在欲望到达顶峰的那一刹间,终于忍不住死死掐紧男人滚动的喉结,嘶哑着厉声道:“钟如一!你看清楚!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快要被捣烂成泥的身体内部完全沦为了那根跳动着就要释放的性器的模具,就好似他沈放生来就是为了成为他钟如一胯下的一条野狗。
偏偏他还要连名字都叫错。
怎能不恨?!
怎能不怨?!
沈放喉咙里的喘息声渐重,他猩红着双眼,再也寻不到往日丝毫冷峻的颜色,掐在男人脖颈上的手力度不减,他只是一遍遍重复着男人的名字。
长久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通通被名为“嫉妒”的毒药给全面摧毁。
“咳咳咳……”男人汗湿成一簇簇的睫毛抖动出痛苦不堪的弧度,终于是在这天堂地狱一线之差的间隙缓慢地睁开了那双总是笑得惹人不快的桃花眼。
只见遍布血丝的眼球漾着一层湿漉漉的光,比窗外夜空还要深远的漆黑眼瞳一览无余地倒映出沈放近乎癫狂的面孔,却还是带着那股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视线一旦对视上的那一刻,沈放身下高高翘起的性器便毫无征兆地射了出来。
而始作俑者只是倦懒地抬起眼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凝视着上方的自己。
强烈的耻感糅杂着过于汹涌的快感在一瞬间袭击了沈放的大脑,以至于他的表情都有些空白,双眼更是失神到无法对焦。
“阿放……”
钟如一眯起眼睛笑了,脖颈上沈放掐住来的痕迹鲜红如血,映着那双雾蒙蒙的桃花眼是触目惊心的凄惨。
但他却浑不在意,只是捂住自己的喉咙断断续续地咳嗽了起来,身下的床单早已汗湿成了薄薄的透明一片。
沈放回过神,格外吃力地抬起臀部,只觉身后那处合不拢的地方就像是露馅的奶油面包,粘稠的液体源源不断地顺着大腿根部滑落。
火辣辣的不止有屁股,还有用力过度的掌心。
他做了很大一番心理建设,翻下身随手抽了几张床头柜上劣质的纸巾擦了擦胯间黏腻的一片,回过头再去看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声“喂”还未出口,就发现钟如一抚着脖子闭着眼睛再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唯独赤裸的胸膛上仍未消退的吻痕鲜明地浮现在那片小麦色的肌肤上,反复提醒着沈放,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在看什么?”
男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贺佳辰收回看向不远处废弃仓库窗台的视线,那只瑟瑟发抖的黑色毛团还在“咪呜咪呜”的叫唤着。
而眼前的男孩笑眯眯地望着贺佳辰,身旁还跟着另一个身形相仿的男孩,见贺佳辰看过来,顿时露出一个腼腆的友善微笑:“要一起玩吗?我叫阿明,他叫……”
贺佳辰先前被母亲牵着在宴会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大抵也是哪些非富即贵、达官显贵家的少爷,能够出席这场慈善晚会花园宴的,都是海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也微微颔首,还没报出自己名字,就看见先前那个问他在看什么的男孩一把脱下自己身上英伦风格的外套,“阿明,你帮我拿一下。”
“等等、‘如意’你要干什么?”
贺佳辰不解的抬头看去,只见男孩一口气三下两下就爬上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动作灵活得就像是现实版的人猿泰山。
幼猫呜呜咽咽的叫声细如婴啼,在傍晚的风里忽远忽近得犹如转瞬即逝的泡沫。
男孩弯下腰在小臂粗细的树干上匍匐前行,向窗台延伸的那截树干在夜风中上下抖动如老翁手中的钓鱼竿,任谁看了都要捏一把汗的胆战心惊。
“你……下来吧,太危险了。”贺佳辰仰起头皱眉看向双手抱在树干上摇摇晃晃的男孩,猫还在叫,小小的毛团蜷缩在摇摇欲坠的窗台边沿,“仓库上锁了,我已经找人来开了,只要确保它不会现在掉下来,你大可不必这样冒险……”
手里紧紧抱着男孩外套的阿明也仰着脸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攀在树上的男孩,却对贺佳辰斩钉截铁地说:“相信‘如意’哥哥,他身手很好的!”
如意?
贺佳辰还在咀嚼这个有些喜庆又有些滑稽的名字,一声“抓到了!”从头顶的树影婆娑里响起,伴随着无数如雨点落下的碎叶,一同跳落在面前空地的还有拽着幼猫后脖颈的男孩。
阿明立马就围了上去,低下头打量着黑如煤球的幼猫,“好小!它是饿了吗?还是冻得发抖?”
‘如意’接过阿明手里自己的外套,裹住只有手掌大小的幼猫,“看来你以后的志向要从律师改为兽医了。”
“‘如意’!你就知道取笑我!”
“乖乖,不怕了咪咪……”男孩垂头哄着怀里被昂贵外套裹住的小脏猫左右摇晃,在贺佳辰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叫住了他。
“喂,你的猫。”
贺佳辰微微皱眉,心底却觉得有点意思,驻足回首,怀里猝不及防就被塞进了一个软绵绵还会叫的东西,他手足无措地捧着这团热乎乎的小毛球,迎面就撞进男孩那双带着笑意熠熠生辉的桃花眼。
“要好好给它找个家,不要辜负我费了这么大劲冒着生命危险把它从窗台上救下来的决心。”
“好。”
贺佳辰抱紧了怀里还在颤抖的幼猫,没有拆穿男孩嘴里夸大其词的成分,他还想问对方是谁家的孩子,还有这个被猫弄脏的外套,他可以赔他一件新的。
“‘如意’?你在那里吗?”女人的呼喊从修剪整齐的玫瑰花圃另一侧的小径里传来。
“糟糕!”男孩跟阿明交换了一个不妙的眼神,一边拍了拍身上内衬沾到的树叶碎片,一边忙不迭地高声回答道:“来了来了——”
贺佳辰抱着猫看他们二人结伴而行小跑着回去的背影,不远处的夜空里有盛大的烟花绽放,灿烂如碎星飞溅的流光溢彩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瞳里。
他看见那两个小小的人影也仰起头看向头顶这片繁花似锦的庆典烟花,凑在一起的两个脑袋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话。
只看见其中一个男孩笑得发颤的肩膀,那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笑话。
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情绪低落,垂下眼帘对上怀里黑猫亮晶晶的眼瞳,也学着男孩哄猫咪的样子,有些生硬的“咪”了一声。
“喵呜……”
幼猫也不大熟练却格外乖巧的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贺佳辰的胸口,他微微怔了一下,胸口隔着衬衫能感觉到那团跳动着的滚烫暖意,远比天上流光溢彩的烟花还要可爱迷人。
该叫你什么好呢?
如意。
不如就叫‘如意’吧。
那也是贺佳辰第一次养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