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里漂浮着雪茄浓郁的香气,匍匐在主人脚下的杜宾犬哈哧哈哧吐着气,沙发四周背手而立的保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松过戒备。
贺佳辰深不见底的目光遥遥对上不远处墙上鹿头死不瞑目的黑眼珠,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恍惚在这死物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杀气,正如对面抽着雪茄大刀阔斧坐在沙发上的毒枭。
他挺直的背脊有着不易察觉的紧绷,贴身马甲内里的防弹背心被体温熨帖到发烫,偏偏年轻俊美的脸孔上没有泄露丝毫软弱,反而依旧笑吟吟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成败在此一举。
宋思邈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真丝连衣裙的料子沾了汗越发黏得肌肤发紧,暴露在冷空气里软玉似的小臂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还好光线昏暗看不大分明,而今天的主角显然也并不是她这位出谋划策的女军师。
她只能强颜欢笑作陪,汗涔涔的视线不断在身侧这个气定神闲的贵公子跟吞云吐雾的独眼鹿头之间反复徘徊,试图能提早发现一丁半点儿不祥的预兆,然后做出弃车保帅的转圜之举。
“deal”
意料之外,不,或许是他们意料之中的回答穿透了模糊了彼此面容的雪茄烟气,应和着客厅角落那只落地古董钟骤然响起的声响宛如福音。
铛、铛铛……
那只年份悠久的落地古董钟一共敲响了整整十下。
宋思邈跟面色如常的贺佳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喜悦的火苗在彼此瞳孔深处闪烁。
两个同样野心勃勃,同样不择手段的人,在某一刻达到了灵魂的共鸣——
鹿头扬了扬手里仍在燃烧的雪茄,身后倚着沙发美艳动人的旗袍美人撩起暗金色凤穿牡丹的裙摆,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大腿,任由男人将指间冒着白烟的雪茄硬生生在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燎出一个鲜红如血的水泡,纤细的喉咙里却发出一声声惹人遐想的呻吟。
就好像男人施虐的手并不是正在进行一场暴行,反倒像是恩赐的奖赏。
“我很欣赏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勇气,敬二位。”鹿头起身拔掉威士忌的酒塞,拎着大半瓶晃晃荡荡的烈酒冲坐在两边沙发上笑容迷人的俊男美女做了一个举杯的姿势,“做生意都讲究一个有来有往,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一直都信奉只跟业内最顶尖最资深的人做生意。”
“但是……今天也算是破例了。”
“你们送回来的货,都可以原封不动拖走。”鹿头反手抹掉唇边胡渣上沾到的酒渍,饱经风霜的眼睛折射出头顶华丽水晶吊灯扑朔迷离的光,一如墙壁上那只鹿头无机质的漆黑眼珠,“只要你们带得走,那么,以后我手上的货都从二位这边出。”
只、要、你、们、带、得、走。
贺佳辰心底咯噔一响,锋利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很快便若无其事地舒展开来,谈笑风生地同巧笑倩兮的宋思邈一齐举杯回敬这间豪宅的主人。
“现在,是否可以遥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cheers。”
“敬鹿头先生。”
酒杯相撞的美妙脆响拉开了夜的帷幕——
是合作的号角,还是夜枭的嘶鸣,都将取决于各位君王在黑白棋盘上落下的棋子孰优孰劣,然后静待那一声激动人心的“checkate”响起——
夜幕低垂,郊外的仓库屋顶传来某种夜行生物攀爬而过的窸窣声响,一箱箱沉甸甸的货物再一次从仓库内搬回了那辆灰扑扑的面包车里。
落在树梢上的猫头鹰转动着硕大的眼瞳,在黑夜里不受影响的超绝视野捕捉到草丛里躲藏的小灰鼠细长的尾巴,扇动着那双强劲有力的翅膀从树梢上俯冲而下。
亮仔只觉头顶刮过一道劲风,受惊过度的小心脏再一次被紧紧攥紧,“啊啊”大叫起来的同时,肩膀上支撑着的另一具身体差点没被他惊慌失措的动作牵连到趔趄摔倒。
他定了定神,吸了吸鼻子,一边在那些冷眼旁观的马仔们眼皮子底下吃力地把男人不受控制的身体塞到面包车副驾驶座上,一边还不忘艰难地帮快要从座位上滑下来的男人系好安全带。
“一、一哥,你再撑一撑,只要回了市区,一定会有办法的,我有认识的赤脚医生,他以前专门帮那些嗑嗨了的鬼佬打针解毒的,你、你再等等我……”
亮仔手忙脚乱地关上副驾驶的车门,已经无暇去清点后车厢货箱的数量,也无从思考这样的囫囵折返会不会惹得老板不快。
他哆嗦着手转动车钥匙,连试几次才点着火。
副驾驶上的男人始终毫无反应,靠在车厢上的身体无异于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他猛踩油门的驾驶着这辆沉甸甸的面包车一路横冲直撞上了公路,仓库鬼影幢幢的影子被他狂野的车技远远甩在脑后,直至消失在后视镜里。
他不断地偏过头去看身旁毫无知觉的男人安静的侧脸,哭得涕泪交错,嘴里含糊不清,念念有词的哀求着路过的满天神佛、菩萨显灵。
只要保佑一哥今晚平安无事,他李鸣亮愿意吃斋念佛、戒赌戒色一个月,不,一整年都没问题!
手机震动的声音从男人皮衣外套的口袋里响起,嗡嗡的声音连绵不绝犹如浪潮,而男人始终紧闭的薄唇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亮仔欣喜若狂地大叫了一声:“一哥!一哥!你好点儿了吗?”
钟如一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不清的哼声,始终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着,只有那一排安静阖在眼下的睫毛,不断在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横斜出细长寂寥的阴影,而那双总是似笑非笑、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全然没有半点睁开的预兆。
扰人的手机震动声依旧没有任何停止的征兆,很快亮仔脸上情不自禁的喜色便因男人嘴角不断溢出的白色泡沫而戛然而止。
钟如一口袋里的手机终于停止了震动。
一连串俗不可耐的劲爆金曲骤然在沉寂的车厢内响起,亮仔缩回了探向男人鼻间的手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差点没被自己的手机铃声给吓到乱甩方向盘,接通电话的一刹那,扬声器里贵公子充满磁性的声音隔着冰冷的电磁波穿透进飘满浮尘的车厢。
亮仔刚对着扬声器喊了一声“贺少”,剩下的言语全被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的,夹杂着巨大悲伤与恐惧的哭音给吞没。
直到贺佳辰厉声连名带姓的喊出了他的全名。
亮仔打了一个激灵,握紧了方向盘,摇晃不定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眼下的现实。
他终于组织好支离破碎的语句,结结巴巴地告诉了贺佳辰一切的一切,发生在钟如一身上的事情。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漏掉了老板最在意的信息,还未来得及告诉对方他们满载而归的好消息,就听见贺佳辰不容置喙地在电话里重复道:“他会醒过来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亮仔愣了一下,抬起手背抹了一把潮湿的眼帘,也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是,一哥只是太累了,也许再等等,他、他一定会醒过来的呜……”
扬声器那端静止了一瞬,就在亮仔以为贺佳辰已经单方面挂断了电话的时候,只听见男人一字一句地叮嘱道:“等他醒过来……替我告诉他,早点回家,不要贪玩。”
亮仔猛地点了点头,脚下油门未曾松开,意识到电话那边的人看不见他的动作,他刚想出声应和,贺佳辰骤然拔高的声音响彻车厢。
“李鸣亮,早点带如一回家,你听明白了吗?”
……
宋思邈纤细的手指微微拢住在风中摇晃的火机点燃了香烟,她痛快地吸了一口,这才感觉身体里僵硬失常的五脏六腑重新活了过来。
她余光看见身侧的贵公子挂断了电话,脸上的表情陡然变得极其难看。
身后豪宅的大门正缓缓合上,二人在即将走到停在路边的轿车分道扬镳之前,宋思邈率先停了下来,她抱起手臂抖了抖香烟细碎的烟灰,不吝于跟这个心思深沉的贵公子分享刚刚获悉的情报。
“他们抵达仓库的时候,鹿头就已经把这个消息放给了福荣会。”宋思邈深呼吸一口气,汹涌的夜风带动她那头半挽的长发在半空中飘舞出海草一般鬼魅的弧度,“我已经派人去接应他们了,只是……”
只是恐怕来不及了。
想到这点,她就恨得牙痒,好不容易到嘴的肥肉,怎么就在最后的节骨眼突生变数?!
现在只能寄希望对方手下的人能机灵一点,好运一点,只要撑到她这边支援过去,局面未必会继续糟糕下去。
只是透过刚刚身边男人的电话,宋思邈也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无异于致命打击的关键信息——
贺佳辰身边最有能耐的左臂右膀,是那个叫“钟如一”的男人没错吧,今晚好像也栽了一个大跟头……
一事不顺万事都不顺。
宋思邈只觉胸口滞怠,仿佛一口浊气堵在心头,让人几欲吐血。
贺佳辰毫无波动的声音远比这拂面而来的冷风还要再低上几度,他就像是真的笃定自己是手握王牌的天选之人,全然没有自己合作伙伴那般惴惴不安的万念俱灰。
他那张乖戾漂亮的脸孔上表情依旧很淡,唯有玻璃珠子似的瞳孔里光彩不减,仿佛只是被迫乏味的复述着一个世人早已知晓的定论。
一遍又一遍。
贺佳辰说:“钟如一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
午夜电台煽情缠绵的歌声随着零点的到来而画下了句号,坐在驾驶位上的小弟仍旧试图不断调频找点乐子以打发漫漫长夜守株待兔的枯燥,直到一把枪笔上了他反复拨弄车载按键的手。
蛇六一只手撑在摇下的车窗上,一只手握着枪点了点开车小弟哆嗦着的手背,“关了那玩意,还是废一只手,你自己选。”
小弟忙不迭地的颤抖着手指关掉了电台的广播,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车厢脑袋上缠满白色绷带的老大,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盯紧了不远处在夜色里寂静一片的公路。
蟾蜍李惨白的肥脸对着蛇六的后脑勺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他用剩下那只没有打石膏的手握紧了后车厢横着的那把半自动步枪,“蛇、蛇哥,您放心,待会儿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插翅难逃。”
从他手里弄丢的货,今晚势必要连本带息通通收回。
他隔着车窗扫了一眼潜伏在公路岔路口另外一边那几辆遮了车牌号的面包车,心里底气倍增,如果情报准确的话,就凭那一车两人,休想逃脱他们设下的埋伏。
蛇六拿起上膛的枪抵着鼻尖把玩,耷下的眉尾垂着那条细长萎靡的蛇,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神仙?呵,我只知道今晚从这里过路的只会有死人。”
“还有,蟾蜍,你不要以为把‘货’找回来了,就算将功补过了,丢了福荣会的面子,你知道规矩是什么。”
蟾蜍李豆大的汗珠从绷带下渗了出来,他当然知道就算把搞丢的货抢回来,等待着自己的依旧有堪比酷刑的帮规伺候,但是好歹也能保住一条小命,他自然不敢反驳蛇六什么,毕竟能从这个阴晴不定的少主手下留下一条小命都要谢天谢地了。
就算是蛇六要扇他左脸,他都得笑着再把右脸递过去。
出来混的,但凡跟在人手下讨口饭吃的,谁不得整日里提心吊胆赔着笑脸哄大佬的欢心。
自尊那种东西,能当饭吃吗?
蟾蜍李在脑海里法地挨蹭上另一根火热膨胀的硬物,硬是搓出了火星也得不到任何纾解。
他微阖眼眸,即使被那野蛮粗狂的唇舌肆意撕咬着柔软的唇瓣,也毫无防备地纵容着对方在自己唇齿之间攻城略地的暴行。
直到身下发胀的性器被纳入到了一个狭窄到前所未有的孔穴,宛如要绞杀猎物的肌肉紧绷着包夹住他身下最为敏感的顶端。
钟如一终于忍不住仰着脖子从那蛮横的湿吻里挣脱些许,嫣红的唇瓣破了皮还未结痂,溢出的低喘带着让人迷醉的温度拂过身上男人酡红的脸孔:“哈啊……阿明,你放松一点……弄痛我了。”
沈放羞耻敞开的大腿根部微微发颤,饱满怒张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他凝眸看向身下男人被欲望折磨到近乎恍惚的面容,坚实有力的腰一寸寸沉下来,任那根硬如烙铁的肉刃一点点撑开自己身后那处未曾使用的孔穴。
痛苦的汗水顺着他的鬓角缓缓滑下,从半空中滑落至男人泛红的眼角,隐没在枕头发黄的边角里消失不见。
直到发酸的尾椎彻底坐上男人平坦紧致的腹部,沈放因为过于强烈的痛楚变得一片惨白的脸孔露出一个恨到目眦欲裂的表情。
一旦意识到对方的性器官深埋在自己的体内这一事实,难以言喻的诡异触感从二人相契的部位传遍四肢百骸,原本萎靡不振的阴茎也颤颤巍巍地再次有了抬头的迹象。
“嗯啊……你……”
“阿明……你动一动嗯……”
沈放俯下身子,露出森冷的牙齿一口就咬得男人的肩膀鲜血淋漓,他没有松口,齿痕落在小麦色的肌肤上变成鲜红的烙印,仿佛可以借此宣誓着那么多年无处可诉、无从排解的恨意。
他恨他,恨到即使将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当场挫骨扬灰,也无法平息这绵绵无期的恨意。
他们如同两只相逢于荒原的野兽,一边厮杀,一边做爱。
廉价的床单无处安放满溢而出的欲望,鲜血与汗液交织成爱与恨的剧毒狂花。
沈放在欲望到达顶峰的那一刹间,终于忍不住死死掐紧男人滚动的喉结,嘶哑着厉声道:“钟如一!你看清楚!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快要被捣烂成泥的身体内部完全沦为了那根跳动着就要释放的性器的模具,就好似他沈放生来就是为了成为他钟如一胯下的一条野狗。
偏偏他还要连名字都叫错。
怎能不恨?!
怎能不怨?!
沈放喉咙里的喘息声渐重,他猩红着双眼,再也寻不到往日丝毫冷峻的颜色,掐在男人脖颈上的手力度不减,他只是一遍遍重复着男人的名字。
长久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通通被名为“嫉妒”的毒药给全面摧毁。
“咳咳咳……”男人汗湿成一簇簇的睫毛抖动出痛苦不堪的弧度,终于是在这天堂地狱一线之差的间隙缓慢地睁开了那双总是笑得惹人不快的桃花眼。
只见遍布血丝的眼球漾着一层湿漉漉的光,比窗外夜空还要深远的漆黑眼瞳一览无余地倒映出沈放近乎癫狂的面孔,却还是带着那股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视线一旦对视上的那一刻,沈放身下高高翘起的性器便毫无征兆地射了出来。
而始作俑者只是倦懒地抬起眼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凝视着上方的自己。
强烈的耻感糅杂着过于汹涌的快感在一瞬间袭击了沈放的大脑,以至于他的表情都有些空白,双眼更是失神到无法对焦。
“阿放……”
钟如一眯起眼睛笑了,脖颈上沈放掐住来的痕迹鲜红如血,映着那双雾蒙蒙的桃花眼是触目惊心的凄惨。
但他却浑不在意,只是捂住自己的喉咙断断续续地咳嗽了起来,身下的床单早已汗湿成了薄薄的透明一片。
沈放回过神,格外吃力地抬起臀部,只觉身后那处合不拢的地方就像是露馅的奶油面包,粘稠的液体源源不断地顺着大腿根部滑落。
火辣辣的不止有屁股,还有用力过度的掌心。
他做了很大一番心理建设,翻下身随手抽了几张床头柜上劣质的纸巾擦了擦胯间黏腻的一片,回过头再去看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声“喂”还未出口,就发现钟如一抚着脖子闭着眼睛再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唯独赤裸的胸膛上仍未消退的吻痕鲜明地浮现在那片小麦色的肌肤上,反复提醒着沈放,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在看什么?”
男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贺佳辰收回看向不远处废弃仓库窗台的视线,那只瑟瑟发抖的黑色毛团还在“咪呜咪呜”的叫唤着。
而眼前的男孩笑眯眯地望着贺佳辰,身旁还跟着另一个身形相仿的男孩,见贺佳辰看过来,顿时露出一个腼腆的友善微笑:“要一起玩吗?我叫阿明,他叫……”
贺佳辰先前被母亲牵着在宴会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大抵也是哪些非富即贵、达官显贵家的少爷,能够出席这场慈善晚会花园宴的,都是海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也微微颔首,还没报出自己名字,就看见先前那个问他在看什么的男孩一把脱下自己身上英伦风格的外套,“阿明,你帮我拿一下。”
“等等、‘如意’你要干什么?”
贺佳辰不解的抬头看去,只见男孩一口气三下两下就爬上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动作灵活得就像是现实版的人猿泰山。
幼猫呜呜咽咽的叫声细如婴啼,在傍晚的风里忽远忽近得犹如转瞬即逝的泡沫。
男孩弯下腰在小臂粗细的树干上匍匐前行,向窗台延伸的那截树干在夜风中上下抖动如老翁手中的钓鱼竿,任谁看了都要捏一把汗的胆战心惊。
“你……下来吧,太危险了。”贺佳辰仰起头皱眉看向双手抱在树干上摇摇晃晃的男孩,猫还在叫,小小的毛团蜷缩在摇摇欲坠的窗台边沿,“仓库上锁了,我已经找人来开了,只要确保它不会现在掉下来,你大可不必这样冒险……”
手里紧紧抱着男孩外套的阿明也仰着脸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攀在树上的男孩,却对贺佳辰斩钉截铁地说:“相信‘如意’哥哥,他身手很好的!”
如意?
贺佳辰还在咀嚼这个有些喜庆又有些滑稽的名字,一声“抓到了!”从头顶的树影婆娑里响起,伴随着无数如雨点落下的碎叶,一同跳落在面前空地的还有拽着幼猫后脖颈的男孩。
阿明立马就围了上去,低下头打量着黑如煤球的幼猫,“好小!它是饿了吗?还是冻得发抖?”
‘如意’接过阿明手里自己的外套,裹住只有手掌大小的幼猫,“看来你以后的志向要从律师改为兽医了。”
“‘如意’!你就知道取笑我!”
“乖乖,不怕了咪咪……”男孩垂头哄着怀里被昂贵外套裹住的小脏猫左右摇晃,在贺佳辰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叫住了他。
“喂,你的猫。”
贺佳辰微微皱眉,心底却觉得有点意思,驻足回首,怀里猝不及防就被塞进了一个软绵绵还会叫的东西,他手足无措地捧着这团热乎乎的小毛球,迎面就撞进男孩那双带着笑意熠熠生辉的桃花眼。
“要好好给它找个家,不要辜负我费了这么大劲冒着生命危险把它从窗台上救下来的决心。”
“好。”
贺佳辰抱紧了怀里还在颤抖的幼猫,没有拆穿男孩嘴里夸大其词的成分,他还想问对方是谁家的孩子,还有这个被猫弄脏的外套,他可以赔他一件新的。
“‘如意’?你在那里吗?”女人的呼喊从修剪整齐的玫瑰花圃另一侧的小径里传来。
“糟糕!”男孩跟阿明交换了一个不妙的眼神,一边拍了拍身上内衬沾到的树叶碎片,一边忙不迭地高声回答道:“来了来了——”
贺佳辰抱着猫看他们二人结伴而行小跑着回去的背影,不远处的夜空里有盛大的烟花绽放,灿烂如碎星飞溅的流光溢彩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瞳里。
他看见那两个小小的人影也仰起头看向头顶这片繁花似锦的庆典烟花,凑在一起的两个脑袋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话。
只看见其中一个男孩笑得发颤的肩膀,那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笑话。
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情绪低落,垂下眼帘对上怀里黑猫亮晶晶的眼瞳,也学着男孩哄猫咪的样子,有些生硬的“咪”了一声。
“喵呜……”
幼猫也不大熟练却格外乖巧的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贺佳辰的胸口,他微微怔了一下,胸口隔着衬衫能感觉到那团跳动着的滚烫暖意,远比天上流光溢彩的烟花还要可爱迷人。
该叫你什么好呢?
如意。
不如就叫‘如意’吧。
那也是贺佳辰第一次养猫。
肥佗气喘吁吁地背着他那鼓鼓囊囊的“急救包”在房门前站定,抹了一把宽阔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冒出的汗水,心底没少犯嘀咕。
今晚真是出奇的“热闹”,前半夜他还忙着给某个富商包养的磕嗨了的小明星输液解毒,才安顿好疯疯癫癫的女人没一会儿,就又接到了这个活阎王的连环夺命call,一道接着一道的催他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这个城郊最不起眼的汽车旅馆——如果他这个黑市鼎鼎有名的江湖郎中不想当着自己妻女的面被抓上警车的话。
这威胁要是换个阿sir对他说,他都能大翻几个白眼,直接在电话里问候对方全家,然后挂断电话。
就凭他肥佗妙手回春、华佗在世的一身堵门本领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受过他恩惠叫得出名号、叫不出名号的人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其中不乏道上有头有脸的大佬权贵,谁人见了他不都得腆着脸尊称一声“肥爷”?
偏偏沈放这个小小的反黑组组长不拿他当回事,好歹明面上他还是他们警队另一支小队的线人,这小子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江湖规矩”?!
他还没来得及叩响酒店掉了漆的房间门,紧接着面前的门就被男人从屋内拉开,肥佗脸上骂骂咧咧的表情僵硬了一秒,几乎是秒变脸的挤出一个谄媚讨好的微笑,“沈sir,这一路上我可没少催那出租车司机给我玩命的开,你看,从接到你电话到赶过来,也就不到一刻钟。”
男人冰冷的视线只是在他堆满肥肉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很快便凌厉地扫向他身后灯光昏暗、空无一人的走廊。
肥佗好不容易从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气压里得到短暂的喘息,紧接着就被沈放拽进房里,伴随着房门落锁的声音响起的还有男人冷硬的声线:“救活床上的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房间里仅有的那扇窗户被人大大打开,冰凉的夜风鼓噪泛黄的窗纱猎猎飞舞,时不时拂过床畔凌乱的床单,又如潮水一般退下,等待着下一波的席卷。不远处公路上偶尔有赶夜路的货车轰隆隆地呼啸而过,扬起一地尘土的同时,耀眼的车灯在旅馆斑驳的墙壁上投射出一片忽明忽暗的光影,犹如走马灯无尽的回旋。
而躺在床上,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被拷在床上的男人,毫无反应,汗湿了的黑发在发黄的枕头上铺散开一片湿漉漉的阴影,脸颊上浮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酡红,唯有被拷在床头的手腕微微颤抖着,被单下露出的赤裸胸膛上遍布伤痕,青红一片。一眼看去,分外骇人。
肥佗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守在床头穿着睡袍的沈放,目光再次落在被拷在床上人事不省的男人脸上之时,不由多了几分暧昧的意味。
他一边抬手探了探男人微弱到快要消失的鼻息,又摸了摸对方紊乱的脉搏、扒了扒眼皮,都不用沈放交代什么,便弯腰从自己带来的急救包里轻车熟路地翻找出针剂,一边有条不紊地拉起男人吊在床头青筋毕现的手臂找着血管,还不忘得意洋洋地跟沈放吹嘘自己见多识广、医术了得,倘若换一个人再晚来几步,床上这位的尸体怕不是都硬了。
“哎,搭把手,沈sir。”肥佗眯着眼睛对着昏暗的光线把针管里的空气挤出来,“对,你把他手臂抓着,我好扎进去。”
沈放默不作声地攥紧了钟如一拷在床头支架上的手臂,冷眼看着这矮冬瓜似的江湖郎中把盛满不知名液体的针管扎进男人发红的皮肤里,一推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