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该是一段舒适的旅途。
出发前普朗克信誓旦旦的表示这次会有超赞的表演,他那身材火辣的新女友也在一边连声附和,梅耶尔于是放弃了家族安排的太空船,搭上了这艘“拉普拉斯”号的客舱。
但没想到所谓“超赞的表演”就是找几个奴隶来表演色情秀,尺度水平还不如家里老头子教训下人……
梅耶尔撑着下巴,兴致缺缺地望着舞台上交缠的人影。
被吊起来的男孩身体里不知道又被塞了什么东西,张着嘴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哀鸣,他背后的一只畸形的灰色羽翅也跟着抽搐起来,台下的观众随之兴奋起来,不断叫嚷催促着台上的其他人,阵阵喧哗伴随着酒气不断蒸腾。
就在梅耶尔合着眼睛酝酿出一点困意时,有个不知好歹的蠢货端着托盘走到了他身前——也许是喝多了酒,也可能是磕了点别的什么,这个脑子不太清醒的年轻人自来熟的滑倒在梅耶尔的卡座边,断断续续的开始说话。
他颠来倒去地表达了自己对梅耶尔的爱慕之情,又用蹩脚的诗句赞美了这位金藤花家族继承人的无双美貌,末了还表示即使是美貌闻名星系的拉缇尔*人也无法与之媲美。
……若是他只是单纯的奉承,梅耶尔顶多只是厌倦,毕竟从小到大围绕着他的溢美之词太多。但这个蠢货居然将他与拉缇尔人相提并论。
酒杯碎裂的巨响中断了表演带来的热潮,酒精上头的观众们回过头,发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捂着脸在地板上惨叫翻滚。而他身边的卡座里,金发的美人脸色霜寒,碧绿的眼睛宛如森冷的冰湖,让人望之生畏。
“把这个蠢货带走,”梅耶尔朝着卡座另一边呆住的女人道,“让他在舱外冷静一下脑子。”
“还有台上那个鸟人,一起扔出去。”
忠诚的机械守卫很快执行了他的指令,哀嚎的男人和半昏迷的羽人男孩一起带出了充斥着热潮的舱室。
梅耶尔本以为自己能得到一个稍微安静些的旅途,但很快更加惨痛的哀嚎声从舱室外传来,厚重的金属舱门像是纸片一般被从外部撕裂,冷风从破口闯入室内,吹熄了人们的热情。
即使是最可怖的噩梦中也不曾见过的怪物闯了进来,几乎是瞬息间,高贵与低贱得到了公平的对待,死亡平等的降临到了室内的每一个生命身上。
梅耶尔感觉到后颈一阵刺痛,一只长着巨大复眼的虫子伸出前肢钩住了他的衣领,将他从地面拖拽了起来,那长而畸形的节肢上簇生着细密的尖刺,每一根的末端都泛着恶毒的深蓝色,梅耶尔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闭上眼睛。
——那上面甚至还残留着带血的碎肉,新鲜的,来自他的同伴的身上。
但抓住他的这只虫子显然不喜欢他的反应,梅耶尔听见口器摩擦发出的令人胆寒的喀嚓声,那声音很近,就在他的脸颊边,听起来像是在一种威胁。
“等一下,”有人出声道,“不要杀他,七。”
喀嚓声离远了一些,梅耶尔战战兢兢的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纯白的面庞,轮廓秀美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得仿佛在发光,从发丝到眼睫都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这张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罹患白化病的普利西人,只要能忽视那他那占满了整个眼眶的深红色眼睛的话。
梅耶尔在看见那双眼睛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惊恐的气音,他挣扎着摇晃脑袋想要闭上眼睛,但一切已晚。
作为虫母最信任的孩子,即使是在高等虫族中,白雪也是相当特殊的一个,他代表着母亲的眼睛。
——没有人能拒绝母亲的注视。
“求……求……救……”梅耶尔的声音在对视中逐渐微弱,最后融化成模糊不清的呓语。
一阵腥臊的味道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声从他身下传来——他失禁了。
抓住他的虫子发出了不满的喀嚓声,“扑通”一声,这个可怜的男人失去了支撑,跪坐在自己的排泄物上,双目圆瞪,涕泗横流。
“好了,”银发的青年轻轻闭了一下眼睛,退开半步,再度睁开眼时,那象征着非人身份的深红之瞳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狡黠的黑眼睛,“……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嫌恶的打量了一下瘫软在地的男人。
“你要吃了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瓶,拔开瓶盖对着自己的侧颈喷了几下,“这看上去可没什么营养。”
被称为七的虫子恼怒的看着手底下被弄脏了的食物,开始喀嚓喀嚓地张合着口器对自己的兄长表示不满,它背后垂着的几片鞘翅随之怒张开来,露出其上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花纹。
“哦……妈妈喜欢类人形态,我当然知道,但你这也太不挑食了,”青年听懂了他的抱怨,“妈妈可不会喜欢这种……”
他伸出脚尖拨了拨地上男人的脸,发出一声嗤笑。
“这种劣等基因,我不会和你抢的。”
七头顶的触角高高的立了起来,他暴躁的转了几圈,发出一长串令人心惊胆寒的嘶鸣声。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银发青年用手指点了点嘴角,“记得收拾干净。”
他脚步轻快的转身离开满地狼藉的舱房。
舱门正对着飞船的甲板,一步跨出门外,等到身后气密门自动合上,银发的青年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确认自己身上没有染上任何令人不愉快的气味后,他目标明确的沿着船舷一路向前,向着船长室的方向走去。
***
他们是在旅行途中捕获的这艘飞船。
它的体积非常小,擦着母亲的星舰通过时险些被巡查的工虫给忽视掉,但心细的瑚枝还是发现了它,在废了一些功夫撬开这个小巧的铁皮罐头后在确保内部不被破坏的前提下,执勤的工虫发现了里面的几个类人生物。
母亲想知道这些僭越者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于是白雪来到了这里。
至于七,这个母亲最近诞下的、最受宠爱的孩子……他即将跨入成年期,亟需一副人形的皮囊来伪装自己。但星舰里没有合适的基因源,他不得不离开母亲的怀抱去外出捕食——任何远离虫母的行为都会让虫族万分痛苦,对于新生儿来说这种痛苦尤其难以忍受。这只误入的小飞船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可以从这里获得所需的基因信息,以完成第一次类人转化。
作为一母同胞的兄长,白雪本应对他的好运感到欣喜——但母亲的孩子们从来不存在真正的和平,白雪一视同仁地憎恶着所有与他一同分享着母亲的虫族,尤其是那些被母亲称作他的兄弟的雄虫们。
……真希望他转化失败变成个恶心的怪物,最好恶心到让妈妈再也不想看见他,白雪一边走一边想。
他脚步轻巧的绕过倒在地上的残破躯体,在船长室的终端面前停下,抬起手,输入了一连串的密钥——这是从那个叫做梅耶尔的普利西人脑子里得知的。
很快,精细的全息投影便将整座飞船的立体图展示在了他面前,从顶层甲板到最底部的货舱,一切一览无余,代表着七的红色标识还在客舱内不断闪烁。
“普利西星到米斯特星的违规走私船,”他自言自语道,手指轻轻敲打着终端的屏幕边缘,“嗯?走私品是……”
在看到那张货品名单后,银发青年的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了。
***
与此同时,在吃完了一顿差强人意的午餐后,七将前肢……哦,或许现在可以称它为手臂了——在摄入了足够的基因样本之后,七终于能够完成他的第一次类人转化,至少从外表上,他和那个漂亮的普利西人已经没什么分别了,他将手臂伸到出水口的下方,让自动流出的清水冲走上面残留的血迹与碎肉。新生的拟态皮肤还需要时间继续硬化,七扭动脖颈适应了一下新生的骨骼,转身向着舱外走去。
七是母亲最新诞下的这批虫嗣里,最接近成年期的一个,他的成功转变预示着母亲即将进入新一轮的繁殖期,他得尽快赶回母亲身边去——出于对新生儿的怜悯,母亲总是不忍心拒绝他们成年后的第一次献精请求的。
但是他那可恶的兄长再次阻止了他。
舱外甲板上,银发的青年转过头来,他白皙而光洁的面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带血的窟窿,那对贵重而神奇的眼珠正躺在青年自己的手心里。
“把我吃掉,”白雪收紧了手指,随着一声轻微的爆响,他白皙的指缝里滴滴答答的淌出深蓝的血液来,“短时间内,我不能回去见妈妈了。”
或许是因为在孕期吃坏了东西,母亲最新产下的这批虫嗣在先天上就有些不足,当然,倒不是什么身体畸形或者残缺,就是智商方面,比起之前虫母的孩子们来说显得格外的……愚蠢。
按照虫母的标准,七这种刚出生只会嚷嚷妈饭饿的白痴雄虫是活不到成年的,残次品不被允许存在于族群里,他们会在破卵后被虫母或者其他雄虫杀死,作为养分回哺母亲。
但七的母亲是这个宇宙中数一数二的怪胎虫母,祂的心肠偶尔会变得格外柔软,以至于七在孵化后不但没有被杀死,反而在母亲慷慨的怀抱与哺乳中长得格外强壮,让他的兄长们因此嫉妒不已。
只是先天的缺陷不会因为母亲的偏爱而补全,他依然还是单纯又愚蠢——或者这也是母亲出于喜好的刻意为之。
一个只会依赖母亲的傻儿子,可以完美的让祂释放过剩的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