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菱的眼圈红了红,小声道:“小娘子的恩情,我也会终生记着的。”周尧亦用力点点头。
姜菀笑了笑:“好了,开工吧。”她指挥着周尧淘米生火煮饭,思菱将猪肉和葱姜蒜洗干净。
然后,她开始把洗好的豆角切成丁,猪肉和葱蒜切成末。
先把葱蒜末在锅中炒出香味,再加入豆角,撒些玉米粒、香菇粒和蔬菜末翻炒,再分别加入两种酱油,一提鲜,二上色,也就是俗称的老抽和生抽。酱油历史悠久,这时候的酿造技术也已经相当成熟了,酱油作坊很多。姜菀刚到这儿时,还以为古代的调味料少之又少。后来她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
周尧和思菱在一旁仔细看着她的动作,听她讲着切菜、倒油、下锅、翻炒的注意事项。等到豆角炒熟后,再加入水煮一刻钟,最后把煮好的米饭倒进去焖片刻就大功告成了。
姜菀揭开盖子,热气缭绕。青绿的豆角和金黄的玉米粒点缀在米饭上,颜色煞是好看。
她给周尧和思菱各盛了一碗,三个人围着石桌吃了起来。
焖饭的精髓就在于揭开盖子的那一刻,热气会让米饭与配菜的香气愈发强烈,直往人鼻子里钻。米饭需得煮得恰到好处,否则半生不熟或是太软烂便会食之无味,失了灵魂。
周尧和思菱赞不绝口,姜菀却觉得有些缺憾。焖饭虽然加了酱油,但还是略显寡淡,不够入味。主菜只有肉和豆角,下次或许可以试试再加点土豆丁、青菜,再额外单独调一个料汁浇在米饭上,这样才能让每一粒米都浸透满满的醇香。
午食过后,周尧和思菱去收拾厨房,姜菀回了卧房,发觉屋内冷清了不少,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姜荔已经离家去学堂了。
和这个妹妹相处虽不久,血脉亲情却是断不了的。姜菀在窗下的书案前坐下,想着过两日去学堂探视一下,也不知姜荔有没有适应那里。
她出了会神,便提笔蘸了墨汁,开始写明日早食的售卖单子。
晚间下起了雨,姜菀伴着雨声躺在床上,心中默默祈祷明日的生意能更上一层楼。
炸糖糕和南瓜饼
第二日晨起,雨势依旧缠绵,天色还是十分阴沉。
姜菀早早起身,把店内的窗户都打开透气。阴雨天太过潮湿窒闷,不开窗通风实在影响胃口。
店内的窗子一开,便有带着湿意的风透了进来,冲散了闭了一夜略显沉闷的空气。每张桌子的角落都放了个小小的盆栽,偶尔有几片枝叶不甘示弱地伸长了,斜斜搭在写着桌号的小木牌上。浅浅淡淡的翠色让这家不大的店显得格外清朗。
当初布置店内时,姜菀觉得清一色的桌椅太过单调,便放了些绿植点缀。不论何时,这样鲜嫩欲滴的颜色都能让人心情舒畅起来。
“来两个炸糖糕和一碟南瓜饼!”
“一笼虾皮青菜包加一碗小米粥!”
“来一碗甜的豆腐脑!”
客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周尧和思菱忙得不可开交。
等到早食的高峰过去,店里的人也散去了不少,只余下寥寥几个人。姜菀正弯腰擦着空桌子,余光看见又一个客人走了进来,忙擦了擦手迎了过去,笑道:“客人要用些什么?”
那人穿一身深蓝色圆领窄袖袍,腰间革带勾勒出挺拔而劲瘦的腰身。这颜色有些挑人,他却穿出了恰到好处的味道,甚至衬得他眉眼间的凛冽也稍稍柔和了一些。
姜菀看清他的模样,一怔。
真是巧啊。
傍晚,永安坊。
下了一整日的雨,待到这个时辰才渐渐停了,原本暗沉沉的天骤然转亮,云层被染成了橘红色,雨后湿漉漉的地面转眼又被夕阳西下时的热意蒸干。
永安坊距离都城中轴线最近,道路四通八达,坊内有不少朝中官员的府邸,沈府便是其中一处。
沈府的主人沈澹,年纪轻轻便已是北门禁军统领,他手下的禁军日夜把守宫门,宿卫宫城,保护天子的安全。而他本人自年少便追随天子,如今常年随侍御前,深受信任。
在寸土寸金的都城里,不少中下级官员都只能选择赁宅而居,而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府邸。府内人烟稀少,除了他便是下人,因此这偌大的宅子时常显得寂寥。
沈府后院的园子里有一处池塘,翠绿的荷叶铺满了水面,粉白的芙蕖盈盈出水,在晚风中摇曳。荷风阵阵,将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吹进了主人的书房里。
隔着纱窗,沈澹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的公文看了一半便搁在那里。他整个人倚靠着椅背,以一个放松的姿势阖着眼,却紧锁着眉头。
今日不是他在宫中当值,因此得了闲暇回府。虽然休班,他却依然感觉不到轻松。
前几日圣人下旨扩充禁军队伍,寻常禁军不限出身,只要年龄适合、家世清白、身强体健均可参选,由专人进行逐一过目、选拔。这件事由沈澹与兵部尚书一起负责。
如今皇城中禁军分为两支队伍,除了他所统领的北门禁军外,还有一支同样兵士数目庞大的南门禁军。北门禁军守卫皇宫,南门禁军则巡视都城各坊各路,分工明确。
南门军受兵部管辖,如今的兵部尚书徐苍于兵部政事上一丝不苟、严谨认真,但私下脾气古怪,少有人缘。与他打交道,着实让人疲惫。
这等公事且不论。沈澹轻捏眉心,目光落向窗外。每逢这个时节,他总会想起一些平添伤感的往事,不由得心中郁郁。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扣了扣,来人是自小服侍他的贴身仆从长梧。
长梧手中端着木托盘,温言道:“厨下做了一碗南瓜米粥和一份蛋饼,正温热着,阿郎用些吧。”
沈澹揉了揉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先放着吧。”
“郎中说过阿郎的胃疾要按时用膳,才能慢慢养好。”长梧多叮嘱了几句,见阿郎不语,只好暗叹一声,放下托盘退了下去。
沈澹盯着那冒着热气的粥,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今日去过的姜家食店。
他原本是去长乐坊办事,返程途中因为有心事,便让人牵了马先回府,自己则漫无目的地走着,恰好看见那家姜记食肆门前的木牌。
木板上粘着白纸,最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今日新品”。再往下看,写了三四样食物的名称和价格,字迹大气不失灵秀,一笔一划都颇有风姿,却又透着一种熟悉感。那样的字迹让他的目光再也移不开,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那临窗磨墨、悬腕苦写的时候。
沈澹虽是武官,但也写得一手好字。而且甚少有人知道,他少年时曾拜在本朝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门下,是那位大儒最得意的学生。然而世事无常,后来的他却舍弃了曾经的志向,转而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沈澹怔忡了片刻。往事回荡在心头,他忍不住抬脚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