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道:“小娘子是开食肆的,若是需要什么蔬菜水果,也可以来找我。我每日都在永安坊的坊门处摆摊,所卖的都是自家所种。”
姜菀对上老人疲惫憔悴的容颜,点头道:“好。”
钟翁正要离开,却见远处走过来一个年轻人。他一身粗布衣衫,沉默地上前唤道:“阿翁,我来接你了。”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低沉。
“阿绍?你不是去启平坊看阿慈了吗?”尽管惊讶无比,但看到孙儿的钟翁还是忍不住笑了,脸上深深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
名叫钟绍的少年简短地嗯了一声:“去过了,她一切都好。”他走近了些,姜菀看清了他的模样,面色冷冷的,眉梢眼角倒也俊朗,但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想了想,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长了一张厌世脸。
钟绍虽然面无表情,但搀扶钟翁的动作却很小心周到。他将钟翁身上的布包接了过来挎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则牢牢扶着钟翁的手臂,低声提醒着他注意脚下。祖孙两人踏着满地的灯火,相偕着渐行渐远。
姜菀回神,见思菱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周尧也按照她嘱咐的时辰来了,负责将小吃车推回去。姜菀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先回去,我想在这边转一转。”
“小娘子,天色不早了,不如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思菱迟疑道。
“无妨,今晚没有宵禁,我又不走远,过一会就回去。”姜菀宽慰着两人,催促他们尽快回去清点今日的进账。
待思菱和周尧离开,姜菀这才往桥上走去。她停在一处售卖花灯的铺子前,拧眉瞧着那些五花八门的造型,一时间有些踌躇不决。
“小娘子喜欢什么样的?若是想亲手放,可以选择天灯、河灯;若是想带回家欣赏,可以选择这种能够悬挂的花灯。”摊主热情地介绍着。
姜菀的目光在那些花灯上打转,最终选了一个莲花形状的河灯。她刚付了钱,就听见身畔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姜娘子?”
她回头,看到了苏颐宁含笑的脸。
七夕巧果
“苏娘子。”姜菀向她微微欠身。
苏颐宁看向她手中精致的花灯:“姜娘子是要去放河灯吗?”
姜菀点头:“正是,趁着今日还未结束,我也正经地过一回七夕。”
苏颐宁浅笑:“真巧,我也是这样想的。”她说着,也买了一只河灯,又向姜菀道:“姜娘子不介意的话,我可否与你同行?”
姜菀欣然答应。两人顺着兰桥的石阶一路向河边走去。
觅兰河悠悠流过,河岸边聚集了不少放河灯的女郎们,也有相依的年轻男女耳鬓厮磨着,共同将河灯放入河水中。
两人徐徐蹲下身去,将河灯点亮。姜菀望着那萤萤灯火,心底默默祈祷:希望食肆能够顺利开张,蒸蒸日上,希望自己能早日实现财富自由,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她双手合十,闭目许愿,许久才睁开眼,十分虔诚庄重地将河灯轻轻放上水面,目送着它漂向远方。
一旁的苏颐宁亦是如此。待两人的河灯都流走,姜菀笑着打破了安静的氛围:“苏娘子年年都会来兰桥灯会吗?”
苏颐宁摇头:“早些年我在宫中,一言一行俱在宫规制约下,无法像寻常人家的女郎一般自在生活。”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河边走着。
路旁有小贩叫卖着些外形精致的七夕巧果,两人各买了一些,慢慢吃着。
苏颐宁握着帕子按了按鼻尖,笑言:“出宫了才发现,原来人世间是这样的鲜活,倒让我遗憾没能早些出来,否则我还能做更多有趣的事。”
姜菀道:“苏娘子如今兴办学堂,正是在做有意义的事情。”
苏颐宁莞尔:“姜娘子谬赞了。办学堂是我及笄之年的心愿,如今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提及此事,姜菀也有些感慨:“若不是当日听人说起松竹学堂,我因而去拜访了苏娘子,还不知我家小妹何时才能顺利念书进学。”
苏颐宁的眸子轻轻闪了闪:“我听阿荔说过,姜娘子年岁不大,却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重振家中的食肆生意,想来付出了巨大的心血。”
“我虽不曾从商,但从无到有开设学堂的过程中也遇到了很多困难。我想,姜娘子比我更不容易。”
姜菀慨叹道:“现下想起以前的种种事情,有种拨云见日之感。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那么一切辛苦也就值得了。”
苏颐宁深以为然:“姜娘子说的对。”
她忆起往事,面上浮起一点悒郁:“起初我提出建学堂之事,家中兄嫂都不甚赞同。好在我身边还是有人支持我,不至于独木难支。”
姜菀望着她的侧颜,忍不住道::苏娘子,昔日我听过很多人对你办学堂这一事赞不绝口,大家都打心眼里敬佩你能做出这样一番事业,能向寒门子弟敞开大门。我也是。”
苏颐宁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柔声道:“有你这句话,我便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笑了笑,只是那笑并不达眼底。姜菀试探着道:“苏娘子似乎有心事?”
苏颐宁淡淡笑了笑,不答反问:“姜娘子在经营自家生意的过程中,可曾遇到过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姜菀点头:“那是自然。旁的且不论,单单是租赁店面这一件事,我便险些无路可走了。若不是荀将军,只怕我还是得屈服于原先的房主,无可奈何接受她上涨赁金的无理要求了。”
仔细算来,这一切与学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若不是松竹学堂,她自然也不会与荀遐相识,更不要提后面的种种事情了。
姜菀释然一笑:“世间万事总是这样环环相扣,即便是意料之外的微小细节或许也能在日后会掀起巨大波澜。”
“那姜娘子遇到过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事情吗?”苏颐宁轻抿唇,问道。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姜菀慢慢咀嚼着这话,总觉得苏颐宁身上藏着许多隐秘的故事。她斟酌着开口道:“似乎是没有的。”
苏颐宁点点头,沉默不语。
两人又走了半晌,苏颐宁开口道:“姜娘子,恕我冒昧,你会将经营食肆当作终身的事业吗?”
姜菀坦然点头:“自然。我既然有这一技之长,又肩负着整个家的担子,自然要将姜记食肆做大做强。”
“即使旁人不理解、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