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姝看不见了,她浅浅吸了口气,又悄然无声阖上了眸。
她以为自己这花枝柳掩的动作藏得极好,却不想早已被男子尽收眼底。
静谧中,她似乎听见一声低笑。
“既醒着,便抬起头来。”
男子的声线将车厢内盛满的凉寒无限放大,带着令人无可置喙的命令。
殷姝捏了捏手心,知道自己已是无处遁形,怯生生抬起一双水眸看他。
面前的男子极高极高,她仰起头才能瞧见他的脸。
男子看上去约摸二十余岁,眉目如画,弧度锋利的轮廓精雕细琢,如谪仙如泠月般俊美绝伦。
殷姝眨了眨眼,世间怎会有生得如此漂亮的男子。
只不过唯那面色,透着些病态的冷白。
看起来不太像是坏人,倒像是刚从病榻上下来的。
“你……”
殷姝头顶的三山帽早已不知掉在了何处,束好的一绺发染黏腻贴在脸颊,她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和胆怯,可颤栗的声线暴露了她。
“你是谁?”
话音落下,她看见男子那双极漂亮的琉璃幽眸微眯了眯,透着些危险的寒芒。
殷姝怕极了,只能狐假虎威恐吓道:“你可知我哥哥是谁?”
“哥哥?”
顷刻,那潭幽眸中折出一丝浅光,他似并无多猜,好看的唇角微牵动,意有所指道,“殷提督竟是你兄长。”
“对!若我少了一根汗毛,”
殷姝缩了缩,艰难又倔强的仰首继续看着,大胆稚涩的恐吓:“我……我哥哥一定会杀了你的!”
男子没说话了,好看的眼尾勾着些隐晦莫测的笑,他接了旁人递上来的绣帕朝她伸手。
玉手骨节分明。
其上的白玉扳指竟也比不上这大掌的绵和润彻。
可他手中的绣帕……
话本里都说了,这种绣帕是会让人晕死过去的。
殷姝看着他,小脑袋往后缩。
然马车本就狭小,如今这高大俊拔的阴翳挤了进来,更是退无可退。
殷姝一咬牙,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竟是朝逼近自己的男子一脚踹了上去。
刹那,一尘不染的雪白锦衫染上了她的鞋印。
黑乎乎的一团与耀目的白大相径庭,殷姝心尖发着心颤,她释放了所有的力道,可眼前的身形仍持守得俊拔清正。
他敛眸低咳几声,看向她时,淡漠冷然的眸里漾起一丝涟漪,似乎他也未想到她会如此。
可明是如此平静的眼,却令她脊梁骨升起一阵寒意。
晌久,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殷督主的弟弟……倒是和他本人如出一辙的胆略兼人。”
殷姝不明所以,但也知此刻该轮到自己哭了,浓长的蝶翼一眨,晶透的珍珠便是一颗接一颗的滚落,在玉颊上留下清透的痕迹。
“你,你住手!”
殷姝往后躲开男子手中的绣帕,急道:“你这样,我哥哥真的会杀了你的……”
世上无后悔药,他会不会因那一脚一怒之下杀了她?
然那只修长如玉的大掌却只落到了她的肩上,替她拭了拭其上还未渗透的雨渍。
“你哥哥叫我来接你入宫。”
清磁的嗓音若珠落玉盘般悦耳透彻,殷姝愣神间,闻见外头低啼的鸣叫再度清扬荡开,随之车外传来一声响动,接着,是若山海袭来的马蹄急踏声。
殷姝瞳孔紧缩,西厂还未死心,竟穷追不舍又来了!
细软指尖无意识攥住了面前人的衣角。
“保护殿下!”
外面惊喝之声已近在咫尺,直震得马车都晃了晃。
寒风顿起,马车被掀开门帘。
遂即果真看见方才野蛮闯进院子里那些熟悉的狰狞面孔。
忽地,殷姝的视线已被一抹雪白遮挡。
面前极高的男子仍是那副神情,润和安静,丝毫未被刺杀扰乱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