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中药味扑鼻,倒给了殷姝些许安心,她无处可去,软着四肢朝视线正中那座阔畅恢宏的罗汉榻挪移。
底下垫的软垫很软,少女蜷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啜泣呜咽,宴卿哥哥到底去哪儿了?
哥哥又在哪儿?怎么还不来接她。
就这般哭着哭着,殷姝有些哭累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可夜半未覆被褥,少女又被冷醒。
朦胧间,也不知是何驱使,殷姝鬼使神差一步一步移向了那座屏之后的架子床。
少女身体一滑钻了进去,底下床褥软绵似云端一般,鼻尖萦绕的也尽是姜宴卿身上那道好闻的淡香。
许是多了些熟悉的安心,殷姝总算沉沉睡去。
待朦胧将要天亮时,她似又听到了纷乱的人语,其中有人惊恐着叫了一声,“是鬼火!”
她只当是梦,翻了个身将头也蒙进来软被中,待闻见一道门开阖的声音传来,殷姝终如梦初醒——有人进来了。
晨时的露气很重,深沉肃穆的寝殿中却不合时宜窝着一个少女。
少女娇小的身姿蜷在宽敞巍峨的紫檀雕螭龙松寿架子床上愈显玲珑娇媚。
姜宴卿遥遥望着左侧那扇镶紫鎏金腾云驾雾座屏,透过此,内里看不清任何。
而在其身后的秦明布满后茧的掌暗自攥紧了腰间的绣春刀,一双幽眸里尽是戾气。
哪来的畜生,竟敢爬上主子的床!
凉风如丝顺着大开的门扉浸入,姜宴卿微抬手,阻断了玄衣男子将要拔刀的意图,旋即他微侧眸给了身后之人一个眼神。
秦明立即领会,拱手噤声退下。
层层轻纱帷幔如云流水微微悉索一声,姜宴卿眸间带着挪逾,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视线掠及那罗汉榻,上面丝缕痕迹显著,姜宴卿已是了然。
小猫儿趁在他不在,将他这寝殿盘踞了。
此时刘德全在外求见,“殿下。”
“进来。”
稍许门被人从外打开,又轻轻掩上,刘德全弯腰进来,瞧见太子立于殿中稍有些诧异,旋即垂首禀道:“殿下,查清楚了,那厮乃西厂之人,仵作已来验过了,说是惊吓过度才断的气。”
闻罢,姜宴卿视线若有似无扫了眼座屏之后的方向,笑了声,“不堪之才。”
竟是连这最柔弱的猫儿都不如。
迅疾他步履稍移,负手朝那罗汉榻而去,坐在了另一侧。
刘德全跟着上前几步,不经意瞧见了那软垫另一端的异样,面色大惊,不仅如此,他遥遥听见那座屏之后亦传来丝缕异样。
只见,灯影稀疏落于画屏如隔云端,其上缥缈的云恰好增了些浮华昳丽,而在这之后,置着的便是当今太子的床榻。
刘德全瞳孔一缩——竟有人在里面!
忽而,闻姜宴卿漫不经心一笑,“孤这寝殿中进了只不听话的猫儿。”
话音落下,胆战心惊的便不止是刘德全一人。
殷姝觉得心要跳出来了,宴卿哥哥说这话是发现自己了吗?发现他的巢穴被自己这只蠢笨的鸠给占了吗?
只闻刘德全忐忑复道。
“那殿下可要将猫抓了?”
他说着,又悄然觑了眼太子的脸色,但见其仍是那幅亘古清俊的模样,心中已是了然——
太子兴许是默认了。
能让殿下默认的,想来除了那位不会是旁人。
“不用了,猫儿胆小。”姜宴卿薄唇微勾,缓缓说:“只怕早就跑了。”
话音落下的那刻,殷姝悬着的心也落下了,原来宴卿哥哥并不知有人在,只当做是不懂事的猫儿。
转而,之外又徐徐传来嗓音,刘德全吸了口气,当做什么都未发生,道。
“殿下,眼下不详鬼火起到东宫里头来了,怕是……难堵悠悠众口。”
鬼火在京中起了数日,又带着“将亡将亡”的旗号,而今已是沸沸扬扬,民心惶恐。哪曾想昨夜竟在不贰储君寝殿生起,这传出去乃国之将亡的“天命”啊!
察觉自己想了什么不该想的,刘德全连止住,默默候在一侧。
殿外适时传来宫女的声音,“殿下,该喝药了。”
凉风循着门一并而入,钻进袖间的凉意浸满全身,一位小宫女自门扉而入将一瓷碗盏托至齐眉呈上。
仔细看了,那张脸儿煞白得几近透明。
然不知是因过度紧张亦或是恐惧,竟是不慎令汤药溢出。
苦涩肆意蔓延,云白无暇的锦衫瞬间浸染一滴炽眼的稠黑。
姜宴卿眸底一寒,小宫女遂即“扑通”跪了下去,眼底的泪顿时大颗大颗落下,却不敢出声求饶——以往冒犯而被赐死的宫女内侍大多死于犯错之后的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