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保善堂。
送药的小郎中看着榻上蓬头垢面的人儿欲言又止,抓着棉布和水盆的手紧了又松。
薛荷看他那犹犹豫豫,一点没有医者仁心的模样,不由皱眉,“怎么不过来?嫌弃人吗?”
她魄力十足,此时直下威压,更是让小郎中直接哆嗦了一下,“不,不是,只是我们这……”
“东西给我吧,”秋露走上前接过东西,吩咐道,“这里不用你了,出去吧。”
小郎中如蒙大赦,急急地退出去,又细细地带上门。
“秋露?”薛荷将疑惑的眼光投向他。
“保善堂也是坐落京城百年之久的医馆,来来往往什么病人没见过,嫌弃是不可能的,我想,或许有人不让他们救治流民吧,刚才那个巡城卫不是说他们先前还轰人,而且轰了两拨了,历来灾民进京不至于如此,想来是被下了专令。”秋露倒是神色平静,她边用棉布沾湿了水,边抬眼看那个流民乞儿,“是吗?”
薛荷也看向他,等一个答案。
“……我,”被两双眼睛看着,流民乞儿刚要开口,却只是发出嘶哑的气音,薛荷连忙倒了杯水过去。
长久颠沛流离的混乱生活,已经让他失去索求的意识,二位姑娘的救助事发突然,让自己远离危险的同时,也忽略了干涸的喉咙。
很长时间,没有被人当正常人一样对待过了。
他将杯中茶水一仰而尽,而后对上秋露的视线,又垂下眼,摇摇头,“…我不知道…”
薛荷当即失望下来,长吁口气,又听他说,“…但一开始,京城的医馆是会救治我们的,后来,就将我们,都扔出去了……”
他声音干涩嘶哑,但是话的内容逻辑清晰,可见脑子正常,除了皮肉受尽折磨,其余的没什么大碍。秋露举着棉布想给他擦拭脸上的伤口,但他头一偏,躲了过去,而后警惕又惶惑地看向她。
像是以为秋露要打他。
看他躲避,薛荷心里先起了无奈和恼怒,无奈他条件反射,可想而知百姓受天灾影响而吃了很多苦,恼怒又是控制不住地觉得此人不识好歹。
她四处看着,在医馆的房间里恰好发现了铜镜,又将秋露手上的棉布取下,一同搁在他眼前,“自己擦干净上药吧,你脸上这伤再不处理就烂了。”
“我们救你,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流民的事,还望你配合。”就算你此刻警惕,不是也为时已晚吗?后面这句话,秋露没说出口,她还是希望自己能成为这个流民小乞儿这一路上所接触到的,最大的善意。
那人双唇抖动,最后嗫嚅着,“…你是尚书大人的千金?”
“是,所以我能帮到你们,城外城内流民的情况,应该不太好吧。”
他双眼仅有的一点光亮骤然熄灭,埋下头,再度抬起时,竟是从所未有的认真,他对秋露深深一拜,“小姐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还望之后,小姐能帮忙同尚书大人转圜说情,给城外流民一条活路。”
那就是很差的情况没跑了,秋露薛荷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现在情况刻不容缓。
“你叫什么?”
“齐闫。”
“你是从海西过来的?”
“从晋安云兆过来。”
薛荷神色一凛,当即喝道,“晋安省云兆县,一直安逸富庶,离南边灾情有段距离,又怎么会有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