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笙是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从老早,看上姜落之后就开始谋划,想的都是在他们结婚这天给他家兄长一个惊喜。在他新婚夜掳走新娘,第二天睡了之后再把人带到他面前晃悠两圈。光是这么一想,他几乎都能设想到那个时候他这位向来八风不动的兄长的表情会有多好看。但是现在。慕筝觉得自己的表情估计也差不多了。在这种原本是他和新娘子姜落你侬我侬的时候,和这个穿着女装辣眼睛的大男人大眼瞪小眼。慕筝是真的要吐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好不容易迎来了一场盛宴,结果准备着享受的时候,是一盘死蚊子。无语。关键是,人都已经掳来了,他总不可能就又给送回去吧。要不然……干脆把人弄死得了。反正他之前也是想杀了他的,也算的上是殊途同归了。慕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干脆手上聚集了灵力,准备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慕笙把周围灵力的流动感受得清清楚楚,轻微地叹了口气,蓦然出声:“慕筝。”慕筝动作一顿,警惕地看着他:“做什么?”“你别以为说几句话我就会放过你了,上次确实是你运气好,那你跑得掉。”慕笙轻轻摇了摇头,非但没有生气,表情看上去还有几分无悲无喜的怜悯:“你恨我吗?”“这倒不是。”慕筝的杀意稍微消了些许,也没想着一会儿别人就得追过来了,就这么放下手,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跟个小流氓一样坐在他面前。“我只是觉得,你活着,不如死了让我高兴。”慕笙并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想法。事实上,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弟弟好像从来都是一副乖顺努力听话的样子。他们的父亲生性风流,除了他这个正房太太生的嫡亲大儿子,他稍微会花一点心思之外,其他的他自己都数不清的儿子女儿他从来不管。慕筝就是其中一个。不过慕筝跟他们一样,他从小到大都格外听话,或者说,在慕家,更多的人会愿意称这种性格为懦弱。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他所表现出来的性格无疑是安全的,他们别的兄弟姐妹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的死,疯的疯,逐出家门的逐出家门。倒是慕筝,一直在慕家低调地活到了现在。慕笙对他的印象也从来都是这样,直到上次,慕筝给他下药,并且直直冲着他的性命给了他足以致命地一击,他才反应过来好像并不是这样的。“你不懂?”慕筝歪着脑袋,表情略有些古怪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才声音很小地,宛如自言自语地道:“也对,也对。”“你不懂我们这种人才正常,不过啊……真是奇怪,你怎么会喜欢上她呢。”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自顾自地笑起来,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表情懒洋洋的,看起来却正经了很多:“兄长。”“你呢,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都是这样,光风霁月,你人也是这样。”“你的环境,你的眼睛里,向来都是干净的东西,当然不会懂我们这种阴沟里的老鼠都在想些什么。”“对我们这种人而言吧,你呢,就是晚上的烛火,我们就是那种小飞蛾,你懂吗?我们止不住的想像你靠近,但是在你的眼里,我,我们所有人,跟你接触的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啊,”他摇头晃脑地感叹,“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很不舒服。”“你也可以理解成,我很羡慕你,想像你学习,想向你靠近,但是我又不能成为你,你也不能成为我的东西,而且只要你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提醒我,我这样的东西,很脏。”他的表情很无所谓,又叹了口气,“虽然我知道的嘛,我自己有多烂,但是这种事情总被人提醒,就是很让人不爽啊。”“我说这么多,你懂吗,兄长?”他笑着看向了慕笙,如果忽略掉他说的话,那就还真是一个吊儿郎当,天地都不放在眼里的少年郎。慕笙顿了顿,轻声回:“大概……能。”慕筝眼里的笑意更浓:“看吧。”“我就知道,你这样好的人,当然能理解我们。”“所以呢,她会喜欢你,我真是再理解不过了。”毕竟这样的人,他自己都会喜欢的呢。慕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浅浅地跳了两下活动手脚,然后又躺在了窗台上,一只腿吊在外面慢慢地晃悠。他没有再说话,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又像是没有,清朗的少年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事,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了慕笙,“兄长。”“要不这样吧,你把我杀了。”慕笙手指微微一顿,没有说话。慕筝很快又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虽然活着没什么好玩儿的,但是我怕疼啊,看他们的样子,死的时候好像挺疼的。”他打了个哆嗦,眼里竟然有几分属于小孩子的天真,“所以呀,那还是你死吧。”慕笙就这么看着他,很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里飞快闪过的一丝认真。……他刚才说,要不然让慕笙把他杀了,他是认真的。从他最开始被暗算的时候就开始出现的茫然,又悄然浮现了出来。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跟他血脉里流着同样的血,但是他们成长过程中有没有一点相交点的弟弟。而慕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算咯,今天困了。”“事情明,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送了。”“本来还想着今晚是洞房花烛夜的,哪成想劫来的是你。”再说到这个事的时候,他还是一脸晦气。到这会儿,慕笙才整理了一下衣裙,站起来,正色纠正他:“落落是你嫂嫂。”慕筝面不改色,“那不更好?”“都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儿不过嫂子,小时候没怎么吃过饺子,长大了总要——”“慕筝!”慕笙的语气稍微重了些。少年像是得到了好玩儿玩具的小孩子,大笑起来,但没笑几声,一道锋利的剑气朝着他直直地划过来。“!!!”慕筝眼眸一凝,手撑在窗台上,就这么直接翻身下了楼,从下面往上看。被剑气削掉的大半客栈楼的缝隙里,女生绯色的裙角露了出来,白皙的手指握住的黑色长剑在月光下反射着寒光。她平日里脸上常带的笑意已荡然无存,眸色平淡地,居高临下地看他,涂着正红色口脂的唇动了动,音量并不高,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