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只想着速战速决。
就像检查姓简的一样,确定她没有被“寄生”,他就离开去往别处,他也没想过一见她,就跟失了智般,脑袋空空什么都没留下。
他没见过这样的人。
只觉得她身上每一点都戳中他身上的痒处。
说是她像尊上,也因为他实在寻不出一个可供类比之人。
他们都是那种极具感染力的人,就像是看到一朵花,会联想到春天,看见一轮月亮,会联想到星海无涯。
群山都可以作为他们的陪衬,天地都能成为他们的背景。
可尊上的程度太高远,叫人打从心眼里就得敬畏,墨黎又是一个天性拒绝与别人建立某种亲近关系的人,所以他能在尊上的底限上打滚撒泼,却从未叫过一声“师尊”,更别提“爹”了。
若说她与尊上的不同之处的话——她更像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墨黎歪着头,眼睛亮得像是闪烁星辰:“以前我不觉得美的。”
世间的规则,世人的规矩,他能够背会,但不理解也不想理解,所以与天元山上各路长者都互相看不顺眼。
他身上某种天然与野性的东西过于根深蒂固,尊上偶尔会骂他冥顽不灵,却并未想过把他放进框子里,按出与世人一样的模样。
他给他划定界限,却不禁止他野蛮生长。
反正做错事就得受惩罚,该挨打就挨打,该关禁闭就关禁闭。
他能做一切事,只要他能承受得起代价。
墨黎也不犟,认错认得比谁都快,就是认错和悔改在他这儿从来就是两码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喃喃道,“我好像懂他们的想法了……”
规则不是迂腐,规则是维护某种美好的必要。
所有人认可的美好都不一样,所以每个人接受的规则都不同。
“闭嘴,”招秀终于没忍住,“不要打扰我!”
她不想听这混蛋作什么剖白,天下总有人能教训得了他,招秀一点都不想成为他的启发者、指引者或者别的什么。
她就想搞完这个任务一了百了,绝不想引起这家伙有可能的任何兴趣!
“不行哦,你必须听,这很重要的。”墨黎认真说。
招秀额角的青筋都一根根绽露出来了。
“所以呢?!”她又控制不住怒火了,“我在算变数!你以为这很简单吗?你这个时候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还怎么算?”
墨黎想了想:“那我一会儿再说——你别气哦。”
招秀冷笑:“你最好不说。”
他就又是那么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了……装可怜装得比谁都要利索!
招秀不吃这一套。
她努力摈弃他的干扰,把注意力又拉回到头顶上。
这个术阵的漏洞与变化相当复杂,之前在鹿别山的经验在这里存在不少出入,短期内想要穷究排列根本就是荒谬之谈,她只能设法走捷径,将流转的术力放到大漏洞之上,一些小细节就看阵法与灵能不能强行弥合了。
想到给自己定的期限,难免增添些许焦躁。
咒印发作的弦崩在她后背,上面的箭随时会射中她,压力爆棚,她的脾气就更坏。
有些人最好不跳出来找存在感,否则她真要跟他拼命!
墨黎很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一下子又躁乱起来了,但还是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可是越看越喜爱呀。
他对于美一向是存在隔膜的,普众意义上的美他能接受,但他不会产生任何珍惜、怜爱等意图,花总要谢,人总要死,天地崩毁也随它去了。
顶多在他眼中,人的生命力更多一些,人的价值,比花花草草要更高一些。
但就是忽然之间,莫名其妙的,他忽然就开始领会到世间的美妙了。
就跟某个堵得死死的窍门蓦地自己打开。
他忽然意识到不知哪一个被他错失的春天,原来也有动人之处。
脚下这些浸满地气,以至于艳丽逼人的槭树,原来红得如此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