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以为你会被带回你最不想回的地方,但,意外地,车子驶向了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方向。
你从老大的臂弯之中探出头来,警惕地观察着车窗外的建筑物,茫然道:“这是……哪里?”
一只大手覆盖住了你的一边脸颊,轻轻掰过你的脸来。
你看到了老大的眼睛。
“路灯会晃眼睛,宝宝不要盯着看。”
你充满戒备和惊慌地盯着他,再次小声问了一遍:“这是要去哪里?”
老大垂眸注视着你,低头轻轻地吻了你一下。
“去……让我不听话的宝宝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你的手指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裳布料,发现车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混乱起来,高大整洁的建筑物被参差不齐的老房子替代,如同一个个挤在一起的鱼罐头。你甚至能在路灯之下看到街道边不明液体的痕迹,破损、肮脏。
你知道这里,这儿是……
贫民窟。
你出生在城中一个普通的家庭,但你仍然知道与城市鳞次栉比的大楼并肩而立、如同满脸皱纹的老头与青春鲜艳的小伙子并立一样、停留在时光深处没有被修缮改造的贫民窟。
那里住着没有工作的流浪汉、失去赡养的oga和小孩以及……做着最低等工作谋生的人。
你浑身僵硬,脑子里立刻跳出无数种猜想,几乎不敢想象老大带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了你的僵硬,老大搂着你的胳膊轻轻地动了动,安抚着你的后背。
车子在一处路灯都坏掉、光线暗淡的地方停下来了。你借着昏暗的光,看到了你坐的这辆车子后翼两侧分别跟着两辆明晃晃的军绿色四驱侦察车。
你坐的这辆车子只是一辆全黑色看上去很低调的车子,但两侧作守护姿态的侦察车带着清晰的军部标志,如同沉默高大的猎狗,守护在主人周围。
因此,你们这三辆车出现的一瞬间,狭窄拥挤的街道边就多了好几道小心翼翼偷窥过来的视线。
你猛地扭头问老大:“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老大手臂绕过你的腰,搭在你的大腿上。此时的他一边握着你的大腿,一边捏着你的下巴让你看向窗外。
你看到了一处热闹的地方,狭窄黑暗的小门洞以及没有骨头一样倚着墙站着的oga们。他们的神情看上去有点麻木,眼睛如同漆黑夜里光秃秃的珠子,滴溜溜地打量着经过的路人。
有时……他们会主动拉住街上的人,从他们的口袋里找到足够的纸币塞进自己的胸口或者是腰际,然后……一起进到漆黑的巷子里。
你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但你完全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这里是……
娼妓聚集的地方。
你浑身发凉。
老大要做什么?他要……他要把你扔在这里让你“吸取教训”吗?
你在巨大的恐慌之后开始思考如果他这么做了,你要怎么救自己。你盯着窗外的景象发呆,看见有人满足地扣着皮带从小门洞里走出来,看见有人小心翼翼地藏好胸口的钱,看见离你最近的一个oga,尽管看上去年纪很小,但数钱藏钱的动作却熟练无比。
你看见了她的衣角,沾了脏污,但数钱时却可以像蝴蝶一样翻飞起来。你看到她转身离开继续去拉客,步伐似乎是因为有了钱而看起来很欢快。
她走远了。
你听见耳边凑过来的声音:“看啊,宝宝,是不是……没有来过这里?”
你已经开始盘算着周围的环境以及老大要是扔下你你要往哪里跑了。因此你没有对他的话作出任何反应。
他像是搂着一个洋娃娃一样搂着你,一只手时不时捏捏你的大腿,另一只手在你脸侧绕着你的发丝玩,一下又一下。
“宝宝,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吗?”
你仍然没回答。
他自己回答自己道:“他们是……做很不好的事情的人,宝宝可能没有见过。”
他咬着你耳朵道:“他们……以出卖自己的身体为生。”
他似乎以为你过于单纯,连这个也不知道。但实际上你想你比他更了解中下层人民的生活状态,你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你只是不确定他想要在这里对你做什么。
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你想……做什么?”
老大用高挺的鼻梁蹭蹭你的脸颊,“宝宝害怕了?嗯?”
你又问了一遍:“你想做什么?”
老大垂眸抵着你的脸侧,道:“宝宝,你看,这个地方是不是很脏?哦——听话,别打开车窗,外面的空气不好闻,会弄脏你。这些oaga出生于这里,也会一辈子待在这里,用这样的方式谋生。政府不会像对待其他oga一样为他们提供政策倾斜和救济金,而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只能感觉自己被按在车窗上,身后老大紧紧地拥着你。
你问:“……为什么?”
老大道:“因为……这些大大小小的妓院,或是装修漂亮,或是简易肮脏,都可以每年为政府创造一笔巨大的税收收入。”
他指了指窗外,你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看到了巡逻在街边的警察。他们穿着整齐,腰佩枪支,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督税官每个月都会在警察的陪同下挨家挨户走遍这里的每一家妓院,按照法案收取税款。所以,这里才能够像死不尽的蚂蚁一样聚集在一起生存。”
你还是没明白他带你来这里是为什么。
他拍了拍你的大腿,问道:“宝宝知道,那是什么法案吗?”
你怎么会了解某个不出名的国家法案的名字?你摇了摇头。
老大继续道:“《色情交易法》,内阁提案,议会通过。”
“宝宝知道……内阁起草这份法案的人都有谁吗?”
你怔了下,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老大的声音印证了你的猜测,“内阁首长、副员以及……那个在不久之前诱拐我的宝宝私奔的alpha。”
你一时间失语,脑子里出现了懒虫漫不经心笑着的脸。但下一刻,你又想起来刚才那个oga沾了泥巴而翻飞的裙摆。
你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又不知道反驳些什么。
“宝宝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老大抚摸你僵硬的后背,试图安慰你,“宝宝,他是个政客,而且是个在内阁以激进、极端而闻名的政客。他比他的父亲不遑多让,口舌生莲,表里不一。他每年以自己的名义资助孤儿院和oga保护协会,但转头却又牵头起草这样一个合法允许组织oga卖淫的法案。”
“你看,政客就是这么擅长粉饰自己的名声,然后在背后做动作来实现自己真正的利益。你无法想象这份法案为政府赚了多少钱。宝宝,你被他哄骗着离家出走,可是你真的能看得出他这样做是图什么吗?宝宝,你太单纯了,你看不透他。他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你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想起了那个照顾你的beta女人三缄其口地说“小先生”无需继承内阁手掌的一切,“小先生”是独一无二的。你又想起了毒蛇一般手握人脉的弟弟一见到懒虫时愤然不甘却又似乎忌惮惧怕的表情。
你真的了解懒虫吗?
未必。
那个翻飞的oga的裙摆又飞进了你的脑子里。
老大见达到了目的,揽着你的腰将你抱了回来,低声问道:“是不是害怕了?嗯?没关系,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回家洗澡睡觉,好不好?”
你沉默了很久,忽然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老大问:“什么?”
你想了想,坚定地道:“……我看不透他,难道我就能看透你吗?你说的也许都是真的,但……如果你想要用言语陷阱骗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们谁说的是真的,我……我一个都不信!”
老大盯着你的侧脸,久久未发一语。
你蜷缩起身体,不敢看老大,扭头去看窗外。你又看到了刚才那个衣摆沾着泥巴的oga。她这次拉到了客人,只是这个客人似乎十分着急,还在大街上就开始扒下她的裙子领口,大片的皮肤露了出来。她愣了一下,然后更为热情地回应了那人,手从他的衣服口袋里夹出了钞票。
老大遮住了你的眼睛,“脏东西,别看。”
你的眼睛被遮住了,那堂而皇之在街上交缠起来的身影被遮住了,因此你脑子里刚才那个oga数钱时得意翻飞的裙角就越发生动起来。
你听见老大扭头吩咐司机:“下去把他们赶走。”
你抓住了他,阻止他的声音:“别。”
老大顿了一下,命令司机道:“回来。”
他问你:“怎么了?”
你道:“别去赶他们,我……我跟你回去。”
似乎是你的后半句话让他满意了,他把你整个人抱在腿上,低声道:“好,乖宝宝。”
车子启动了。
三辆车子如同钢铁巨兽一样,从夜色中无声无息地退去。
你知道,如果老大派人赶那两个人走,很大可能那客人会因此扫兴地弃那个oga而去。你在那一个瞬间,没有记起oga裸露的皮肤、没有记起她迎合的姿态,你只记起了她裙摆翻飞数钱的样子。
沾了泥巴,但是脚步欢快,很有生命力地跃动着。
你想,你明明看不到她有任何地方龌龊,她只是不会投胎,没有出生在一个能够供她上学、供她生活、供她长成正直高尚人格的家庭之中。她从事着皮肉生意,不是因为她天生人格下贱,而只是因为她不够幸运。
像她一样的人大概还有很多很多,分散于这个世界上的各个角落。你没有能力、也不知道怎么帮他们,你只是想……
至少今晚,你不要阻了她赚一份明的天早餐钱的路子,不然她明天会饿。
车子开进了庄园,夜色之中,只有车前灯劈开了浓重的黑暗。
你伏在老大怀里,埋着头,本以为自己会面对狂风骤雨。但,意外地,庄园里静悄悄的,除了眼观鼻鼻观心的侍从以外并没有其他人。
完全见不到你其他alpha的影子。
你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耳边就听到了老大的声音:“他们都不在。”
你猛地回头,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很晚了,好好回房间睡觉。明天……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他末尾的语气意味深长,但你还等不及猜到他话语里未尽的意思,车门就被侍从拉开了,你被抱下车,一点一点靠近那座你曾经成功逃出去的房子。
你捂住了脸。
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你的房间里却仍然如同刚走时一样,温暖舒适,仿佛它的主人从未离开过一样。
你被放在床上,听见老大的声音:“……好了,今天是不是被吓到了?早点休息。”
他替你放下帷帐,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一瞬间,你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你。
你问:“我能不能问一下……老三和老四,在哪里?”
老大垂眸注视着你,并没有立即回答你的问题,而是先伸手抚了抚你耳边的碎发。
“为什么要问他们俩?”
你眼神闪烁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