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水红。」李旭没有多想就说了出来,他托托眼镜,说:「老实说,我原本也想找她拍张照片留念的,可是今天太多事做了……先要在早会时间内找全班同学签名,第一个小息上五楼找理科班的人签名,第二个小息和午饭时间去找老师和足球队的人,放学时又要找不同的人拍照。我打算找王秀明的朋友拍照,贴到那本女优相簿去,连同今年的班相送给他。」
「你真是为他做了很多事。」林春一顿,抬起眼睛,认真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自己愿意为王秀明做那么多事?」
「哈?」李旭一副犹在梦中的样子,然后又托了托眼镜,理直气壮地说:「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囉。」
「王秀明是你最好的朋友,却要求你不交女朋友,难道不是蛮不讲理吗?你就不觉得他阻着你去追求幸福吗?」
李旭沉默了一会儿,凝望桌上的木纹,林春发觉他的样子比中六时要疲累得多。前阵子,李旭一下子轻了接近十磅,衬衣穿在身上,显得他瘦得似个衣架子。后来,他们私下跟王秀明传短讯,说李旭瘦得脱形了,王秀明才打电话给李旭,语气稍重的要他吃好、穿好、睡好,说他不要见到一个乾瘦如柴的李旭。李旭就傻傻地听话,一天到晚不停吃,才回復到本来的体重。可是,微弱的晨光打落到他脸上,使他的轮廓看起来更突出,光影交叠,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一双眼睛累得无神,如同两个深深的黑洞,想必是这几天又为王秀明计划着什么,每天都熬夜。
忽然,李旭的眼睛放出一种光彩,他侧着头看窗外稀薄的阳光,唇畔有一抹浅得近乎没有的笑容,一种淡薄的光似是罩住他的身子,他说:「什么是幸福呢?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秀得了这个病,真是不幸透顶了,他六合彩未中过一次,平时也会卖旗、带阿婆过马路,算不上有什么功德,但也绝不是恶人。忽然就得了这个病,我有想过,上天真的很不公平。可是,透过这个病,他却看到人性的另一面,看到身边的人有多关心他、多重视他,他花了很短的时间,就能看清一个人用几十年才看清的事……
「这是某种形式的幸福吗?我也不知道。自他得了病后,我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有时晃晃神,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下午,什么事都没心情做。真的,我也不明白……以前不觉得他是这么重要,等他走了,才发觉我生活中每个细节,都跟秀有关。他离开了,我就感觉到生活失去了很大的一块……说不清那『一块』到底是什么,就是很空洞。
「每当我空虚得受不了,就会设法替王秀明做点事。拍video,做饰物,做剪贴簿,拿他的班相叫人签名,跟别人拍照……然后我便幻想自己很快就能见到他,或者是透过我所送他的东西,跟他有间接接触。例如我碰过这件班衫,再交给王秀明,王秀明再碰这件班衫,我跟他便彷彿在无形之中有了接触,使我稍为释怀,这种痛苦之中的满足感,是不是微小的幸福呢?所以我……」
他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低吟:「惨了,昨天晚上想了太多,结果四点多才睡,今天又一早赶回来叫人签名,前后睡了两小时而已,头很痛……」
林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点明这一切,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插手。只好嘱咐李旭这天要多休息,并趁上课前跑到canteen,替他买罐咖啡提提神。林春不知道陈秋一直尾随住他下去,经过地下的男更衣室时,猛然被人拉进去,一抬头就被陈秋轻吻了一下,陈秋说:「气死我,你怎么就跟戴志伟疯!」
「你还记掛着这点东西。」林春哭笑不得。幸好更衣室里无人。陈秋孩子气地鼓起脸,垂眸凝视林春的唇,梦囈似地说:「你第一天识我吗?我一向小气、心胸狭窄,你是君子我小人。」
「我跟你其实差不多,都是小人而已。若我真是君子,就看不上你了。」林春圈住陈秋的腰,靠住身后的墙,完全没想过会不会有人闯入来,就跟陈秋吻起来。大概这天是stday,他们便觉得生活好似解禁了,可以去尽情荒唐、尽情犯错,哪管会否被人抓到,也要吻着对方,一解那噬骨的渴望。
註一:沟女,就是「把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