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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捎去后,在我持续心情沉闷地反覆回想黧皓杰告诉我的事情时,视线突然一黑,一隻手就这么覆上了我的眼睛。
我眨了一下眼睛,感觉到自己的睫毛擦过他的手掌心。
那隻手的主人不知在何时悄悄地来到我身后,空着的另一手扶上了我的左肩,俯身在我耳边轻轻低语着:「别再想了。」
「抱歉,一下跟你讲了那么多事情,一定害你的心情变很沉重吧?」
我有一点哽咽,不想被他发现,摇了摇头以代替回答。
「调适一下心情,要不要一起观星?」
「……好。」乾涩的喉咙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微带沙哑道。
黧皓杰轻轻放下了覆在我眼皮上的手,扶着我左肩的另一隻手沿着我的手臂往下滑,经过手肘,再来是手腕,最后停在手掌上,改换了方式牵住我的手,拉着我向前移动脚步。
我们沿着远方山稜中若隐若现的地平线,笔直地走了好些时候,中途未曾松开彼此的手,等到我的腿有一点痠了,才拉拉他的衣服小声据实以告,之后我们便就地坐下来歇息。
「薇薇,你喜欢星星吗?」
没前没后的,黧皓杰突然就一问,使我一刻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嗯。」我点点头,停顿了几秒鐘,觉得这个时刻应该也要回问,于是我也开口了,「那你呢?」
「原本没什么感觉,但在认识了某人之后,在他的影响下就愈来愈喜欢了。」
──「我在等星星。」
「白、白靖夜?」呆愣了一瞬间,我克制不住脱口而出。
黧皓杰看着我的表情转变为讶异,届时我也才摀住自己的嘴,赶紧打哈哈带过,「呃,哈哈,没事……我想应该不是他吧?」
「不,你说对了,就是他没错。」他摇了头,再度看向我,「但是你是怎么知晓的?」
「……其实也没什么,前些日子偶然间得知的,他自己是没有说什么啦,但是我隐隐约约可以从他的言语及行动之中感觉到他是真的很喜欢星星。」
「嗯。」黧皓杰点点头,「我差不多也是这样子发现的,不过他与一般人不同,他并不会刻意做些什么事来挖掘他人对自己喜爱的事情的兴趣,但我最后终究还是被他对的星宿的热忱所默默感染,甚至是影响。」
听着他的话,我才像是惊醒了一般,开始在心中不断的反思,在脑中杂乱的记忆里翻来覆去地找寻,想找出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频频仰望天空、注意头顶上的星星,到底是认识白靖夜之前……还是之后?
我是不是也在暗中,甚至是在我不知不觉中,被他简单的、无心的、不留意的一举一动所深深影响了呢?
「但在我的印象中,自己彻底喜欢上星星时,是在听他说他之所以会不断仰头观望星星的理由之后。」黧皓杰的声音将我的思绪从混乱的脑子拔离,「到现在我还深刻记得那时他跟我说了什么,应该可以说时极其赞同、感同身受,于是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掉。」
话就突然停在这里,两个人都很安静。
我看向他的侧脸,没有问下去,反而选择静默不语,静待他接下来的后续动作,不管是继续接下话题,又或者是撇开不再提起。
过了没多久,黧皓杰松开了我的手,缓缓移动视线,将它望向更遥远的天边,将自己那一双沉静的眸子埋向更深的黑夜里,使我不能看清楚他的真正表情。
见了他的这些小动作,当他再度啟口之后,我便有某种出不太清的预感,对于他接下来即将说的事情,心中隐隐约约已有了底。
但我没有深入探究那一份蔓延在胸口朦胧不明的情绪,拋开了其他杂碎的思绪,全神贯注地听着他娓娓道来,一边观察浮现在他侧脸上的细微变化,一边小心翼翼地消化他所说的内容。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接下刚才的话题,反而说起了他们以前的事。
刚开始我还有点不解他的用意,甚至是疑惑,纳闷着话题转变之快速,但我还是专注地听他说了下去。
两年前的夏天,他们五人也曾举行过如同我们这几天一样的登山扎营活动,同样的三天两夜,只不过地点换成白靖夜他们家在山林中的别墅,黧皓杰说。
那一次出游,其实是白靖夜的父母提出的主意,他们夫妻俩也热情地参与了整个活动过程,同时也是因为不放心让一群小孩子独自在山中,担忧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以及不测。
然而,不知是不是上帝的恶作剧,第二日的傍晚时分之刻,他们搭建帐棚的地方以及别墅附近的树林因不明原因而起了大火,火势往两头展开,一边蔓延到整幢别墅、另一边则延烧到后方的帐篷区。
当时在帐篷区内的人,有段言蔪、韩祺修、魏湘柔以及他,白靖夜当时不在场,所以逃过一劫;而另一方面,被汹涌的火势困在别墅中的,仅有白靖夜的母亲一个人。
黧皓杰告诉我,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次得场景,一团团浓烈的黑烟,呛得他们三个人无法顺畅呼吸,纵使心头慌乱,随着烈火从四面蔓烧逼近,四周的环境也愈发愈热,根本无任何路线可以逃脱、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庇护他们。
几近绝望的同时,胸口的紧扼感让他们快要窒息,最后因吸入过多的浓烟,他们相继不支倒地,一片火红的汪海是他们最后残留的意识。
待到再度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映入眼帘的四周皆是一片白色,四处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身体再度获得了自主的能力,他稍稍移动了手指,想要坐起身,疲惫感却在瞬间袭满了全身上下。他说,那是有史以来他第一次感觉这么疲累过。
吃力地扭动脖子,望向旁侧的病床上,韩祺修跟段言蔪正在兴致高昂地打着牌,连自己已经醒来都未曾发觉,届时他也才松了一口气,得知他们确实获救了。
不过,天底下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在他清醒没多久,就从旁人口中听闻到一件让他心跳瞬间停止的噩耗。
白靖夜的母亲,由于伤势太过严重,送医时已错过黄金时刻,宣告抢救不治。
听到这里时,我的心跳瞬间颤动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见的事实,错愕以及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错乱,完全在我的脸上表漏无遗。
思绪不停围绕着『白靖夜的母亲』这六个字打转,空白的意识中,却渐渐浮出一段似曾相似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