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2)

气温稍稍冷了些,他收着手脚蜷缩起身子,下巴搁在抱起来的胳膊上,嗅见了雨水打湿泥土的气味,觉得内心很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雨仍未见小。透过虚幻朦胧的雨幕,季眠瞧见了远处的巷口,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他松开交叠在一起的手臂,站起身来,转身钻进木雕店里。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老式的直骨雨伞。

他撑起伞,一头扎进冰凉的雨幕,跑向巷口。

巷子很长,季眠跑了一半,有点气息不稳。

那道模糊的身影愈发清晰,步伐沉稳而缓慢。是段酌。

他的黑色外套上半部分已全湿了,雨珠不断从略硬的短发上、鼻尖上滴下来,他的眉骨、眼睫,同样被水汽染湿了,仿佛带着冷意。

“哥!”

段酌抬起眼,看见跑向自己的少年。

他藏身在歪斜的黑色雨伞下,像一朵朝着天空扬起脑袋的蘑菇。

而这朵蘑菇如今到了他的面前。

“您,”季眠喘了口气,“没带伞呀。”

“嗯。没看预报。”段酌的神情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差别,随即很顺手地从季眠手心里接过伞柄。

“哥,您一路走回来的?”

段酌睨着他,“打车到路口。”

他还没生活不能自理到在雨天不打伞跑狂奔几公里。

季眠瞧了瞧他的肩膀,“哦”了一声。

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淋了很久的样子。起码上衣还没完全湿透。

他们并肩走着,段酌负责撑伞。

回去的路似乎比平时要长了一些,也许是雨天那令人平静的嘈杂声带来的错觉。

回到店里,段酌先脱了外套,旋即拿了条干毛巾擦了两下头发。

白色毛巾被随意搭在他的后颈上,段酌余光瞥见季眠的工作台,上面放着他今日的成品——一颗毫无长进的类柱状物体。

他随手捡起来,挑着眉梢问:“这什么?土豆?”

季眠闻言看过去,瞧见段酌手里的东西,脸有点红,“不是,是……红薯。”

段酌:“……”

系统:【……】

它也以为是土豆呢。

段酌在工作台前坐下来,拿了把锉刀。手腕带动刀具状若随意地刮了两下,那颗类似柱状的不明物体一端便被修出圆锥状的流畅弧度。修出大致的形状,再用其他更精细的工具在表面雕刻出纹路。

十几分钟后,一颗外形很标志的木头红薯诞生了。红薯表面带有浅浅的凹陷纹路,一颗虫眼也没有,虽然未经砂纸打磨,但已是一颗十分健康标准的薯了。

季眠露出惊叹的表情。

不愧是大哥,连红薯都能雕得那么逼真!

【噗。】系统发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声嘲笑。

不只是对季眠,这嘲弄的对象还包括段酌。原本用木雕刻红薯的傻子只有一个,现在不正常的家伙变成了两个。

而段酌,此刻盯着左手握着的木头红薯,右手捏着一把尖刀微微发颤,随时准备销毁证据——他这辈子头一次雕这么蠢的东西。

他咬着半支烟,眼神很复杂,几乎回忆不起来二十分钟前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脑子抽了吗?

然而季眠已经从他手里接过了那颗薯,捧在手心里,仔细地看。

“……”

段酌右手的尖刀抬起又落下,落下再抬起。三个回合后,他总算松了手,将其扔进工具箱里。

不知为何,从这日起段酌竟然肯发发他那吝啬的善心,偶尔抽时间教季眠了。

他一向肆意不羁,又我行我素,这样的转变堪称奇迹。

于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穆语曼窗台上由季眠送来的的小摆件肉眼可见的精致起来。

季眠进步了,而且进步还很大。

一年前的他还是个只会刨木花的小白,连学徒都算不上。现在,段酌扔给他一根木头,季眠连大致的形都能给打出来了。

他还会做些小型的简单木雕,比如拿段酌剩下的边角料雕个兔子或者萝卜——不久前他还只会雕土豆呢。

就连段酌,有时看见他雕的东西,都会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嗯”。季眠猜不透他哥的意思,不过他擅自认为这是他大哥对自己的肯定。

直到夏至来临,季眠总看望穆语曼的行为也不曾被孙齐这伙粗神经的人察觉到。但富有生活经验的老人们,却对这些小年轻们情情爱爱的苗头很有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