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舸审犯人似的问完,沉默片刻,才说:“你别急着回去,在医院多观察两天。”
季眠想说,又不是什么大病,普通的皮外伤,只有右手外侧在摔下去时伤到了骨头。医生来检查时,也更关心让他检查身体的其他方面,并未在伤势上提及太多。
住院也没什么必要,白白占了病房,季眠打算等今天过了就去办理手续。
但看着陆舸的脸色,还是应了声“嗯”。
陆舸难得正经一回,却令季眠很不适应,弄不清楚对方此刻在想什么,捉摸不透。
他不知道,陆舸此时也心里揣摩着他的想法。季眠先前对他说“别再过来了”,他非但是过来了,还险些对秦琰动了手。
‘跟他没关系……’陆舸一想到季眠扒拉着自己的胳膊,护着对方的样儿,就忍不住在心里给秦琰一个白眼,酸得不行。
可惜系统将深情值的提示音屏蔽掉了,否则这会儿,季眠指定又要收到好几条吵吵嚷嚷的播报了。
“唐柏说你出事的时候,我以为你要死了。”陆舸忽然说。
这话放在病房里,着实算不上吉利。
唐柏说季眠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许家的那个楼梯陆舸走过太多次,从前走的时候不觉得那段路有多长,可当他在车子里回忆时,却觉得那条带着艺术弧度的楼梯有千丈深。季眠就像块漂亮的琉璃,稍微不被珍重地拿起来,就有碎掉的可能。
从公司过来的路上,陆舸一直在想这会不会是他见季眠的最后一面,那种无力改变的不确定性让他反胃,直想吐。
季眠听出陆舸声音中的后怕,眼睫一颤,没能吭声。
他以为,把陆舸远远推开于对方而言是一件好事。
他失去过段酌,明白失去爱人的滋味有多不好受,会让人失去斗志、勇气,变得软弱。这些被他丢失掉的东西,因为陆舸才失而复得。
也正因此,他更不愿意陆舸和自己一样痛苦。
“吃过午饭了?”陆舸话锋陡地一转。
季眠:……
他默默别过脸。虽然现在还不到十一点钟,但每次陆舸问这问题,他就没来由觉得心虚。
陆舸舌尖恶狠狠顶了顶腮帮子,一看季眠的表情就知道有没有。
“大少爷,我反悔了。”他一下子在季眠的病床上坐下来,上身靠着床头,死皮赖脸道:“我现在觉得,人还是自私点好。”
什么只希望季眠开心,统统都是屁话!
陆舸想:季眠再怎么撵他,他也不走了,就赖在这儿。
季眠沉默数秒,最后坐在了床边的凳子。
两人的位置颠倒过来。
季眠低着头,手指揪着缠在手腕上的绷带,扯一扯,拽出来一点,又塞回去。
陆舸的目光跟着他的动作走,心情缓缓地平复下来,甚至有点想笑。
他唇角弯起的瞬间,季眠也在同一时间抬起了眼,视线相接。
如果结局是注定好的,那挽留又有什么意义?
季眠望着陆舸的双眼,知道他的答案。
对这个人来说,是有意义的。
他无法回应陆舸的爱。但至少,至少他想要为眼前这个人做些什么。
季眠想,如果他能留得再久一点,陆舸会不会就不那么难过?
他微微垂下眼睫,说:“想吃……小黄鱼。”
病床上的人愣了一下。
这一刻,陆舸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小黄鱼都搜罗到季眠的鱼筐里。
陆舸屁颠屁颠买小黄鱼去了。
半个小时后拎回来一大堆鱼, 烧的炸的蒸的都有。季眠怀疑他把附近有小黄鱼的都买回来了。
“秦琰呢?”陆舸在病房里看了一圈。
他出去的时候,对方还在病房门口呆着呢。
季眠说:“我让他回去了。”
陆舸顿住,一颗心霎时间飘起来了, 还要在季眠耳边嘟嘟囔囔地说屁话:“大少爷不要秦琰,留我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做什么?”
……不是无足轻重。季眠这么想着, 却没搭腔, 只慢腾腾地挑刺、剔肉。
小黄鱼便宜, 炸的十块钱好几条,几条主刺也不难挑。
他努力解决了四条巴掌长的鱼。
陆舸秉着不浪费的原则, 愣是把剩下的鱼肉全解决了, 吃完满嘴的鱼味。
小黄鱼……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鱼。
季眠开始努力地吃饭、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