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窗外席卷进来,玄色的发梢拂过林青青的面颊,擦肩而过,又在风停歇后,从锦缎上滑落,像是小动物的亲昵。
少年凝视林青青:“哥哥会送我回去吗?”
林青青说:“朕送你回去,别想着乱跑,你不想跑一圈又回到原地罢。”
方子衿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擦了擦眼睛,眼红红地望向林青青:“哥哥为什么不能安慰安慰我?我好难受。”
林青青看见他哭红的眼,眼泪像不要钱的金豆,抬起手想要安慰他,转念一想,放弃了这个危险的举动。
她太了解方子衿,因为太过了解,哪怕仅仅动一个怜悯同情的念头,都会心生寒意。
同情他的人不少,想要感化他的也大有人在,只是结局都不太美妙。
方子衿开窍早,聪颖绝顶,在沈娘的折磨下,学会把喜怒哀乐当做表演,他对危险感知极度敏感,懂得如何利用环境保护自己。
铜雀台上,他的眉梢是张扬的、热烈的,眼底散发着蓬勃的朝气,而这些不过是他想要自保的伪装,是他看出林青青喜欢充满活力的少年人。
他唯有显露的真情大抵只剩求生欲,纵使倒在蛇巢里,也明确地想要活着。
林青青记着少年再见到她的眼神,像揉碎的夜光,苍凉悲哀,隐藏着一道看不清的阴暗。
眼泪砸落在后颈时,她心底生出了一丝丝的愧。
少年的拥抱是依赖,还是动物的求生本能,不得而知。
陈霖提出的鬼门十三针,也是林青青翻遍所有相关古籍寻出的法子,她想治疗方子衿的疯病,让他变回一个正常人。
可疯病哪有那么好治,重生龙傲天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身体,全都疯了。
林青青没有能力改变一个疯子,也不认为自己能在暴君的手底下获得赦免,便不付丝毫感情在方子衿身上,极力规避掉所有不必要的麻烦。
她愿意和方子衿堂堂正正的pk,生死无怨,却不希望他们之间掺杂多余的兄弟情,让她日后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林青青的手指还未收回,注视她一举一动少年察觉到不同往常的气氛,本能接住她的手掌,轻轻放在自己的头顶。
“我不想回皇宫了,那地方好冷,没有人喜欢我,他们都想害我。哥哥,我想离开那。”
林青青到底没忍住rua了一把,谁能拒绝撸五岁龙傲天的脑瓜呢?
这是他自愿的,不是我强求的。林青青面无表情地想,rua得心安理得。
“可以,若这是你想要的,你可以永不回宫。”
林青青的回答让少年怔了怔,他微微睁大血眸,眼底闪过一抹不敢置信,眼白的血色都被惊退了三分。
“我,可以吗?”
林青青点头,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
方子衿紧紧盯着林青青的眼睛,呼吸不顺,感觉站在这里的心脏不断收紧,身上一直存在的刺痛也变得煎熬起来。
他只当是失去父母这件事令他太过伤心,伸出两根手指牵住林青青的袖口,善解人意地征询道:“会给哥哥带来麻烦吗?夏依说,后宫妃子不得离开皇宫。”
方子衿身材颀长,比林青青高出不少,尽管方子衿低着头,林青青还是要抬高手臂。
rua了一会龙傲天,她便毫不留恋地收回手臂,极力挽回自己的君王形象。
“你不想住皇宫,可以住行宫,也可以住镇国府。若实在不喜欢皇后这个身份,你告诉朕一声,朕同意废后。”
少年现出茫然之色,凤眸中夹杂着不解和疑惑,他微启薄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唐未寒为林青青安排了一辆马车。
天寒地冻,空气降着霜似的蒙着一层雾。
镇国府门外守着两名护卫,见左相府的马车上出来两位衣着华贵的少年,上前询问拜帖。
林青青将腰间的鎏金令递过去。
护卫接过一看,目中尽是骇异之色,手指颤抖险些没捧住鎏金腰牌,将腰牌捧过头顶,慌忙跪下。
后面的人只扫了一眼,伏地叩首,额头压着地面,大气不敢喘一下。
林青青收回鎏金令,领着方子衿走进镇国府。
听见动静的小厮早早前去通传,老太君身体抱恙,卧床不起,镇国府众人闻声前来,看到方子衿和林青青两人,皆是惊讶万分。
镇国府二爷方旌紧忙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起来吧。”林青青负手而立,镶金边的白袍迎着风而动,自带一股矜贵和威严。
方诗霜将才便远远瞟见一袭金白长袍的少年,如今近看禁不住望呆了,眼睛里闪烁着掩饰不住的羞涩,见林青青看过来,耳根飘起火辣辣的热意。
二夫人瞧出女儿的心思,灵机一动,拉着羞答答的方诗霜挤到林青青眼前,不顾林青青身边的玄衣少年,谄笑着介绍方诗霜给林青青认识:“陛下,这是子衿的妹妹诗霜,您幼时儿戏还揭过诗霜的红盖头呢。”
“是吗?”林青青没有半点和方诗霜有交集的记忆,言不由衷道,“既然是子衿的妹妹,那便是朕的妹妹,不必见外。”
方子衿发现前来拜见的人当中没有他父母,匆忙向后院走。林青青没有拦他,也没有跟上。
方旌瞥了眼方子衿离开的身影,收回视线,露出献媚的笑容,躬身阿谀:“陛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府上寒酸,尚未来得及收拾,招待不周,还望陛下海涵。”
林青青道:“祠堂在何处?朕去看看镇国将军。”
没走多远的方子衿耳朵一动,乖乖地回到林青青身边,眼角泛红,眼眶饱和眼泪,一碰就会掉下来,他强忍着收住,极力保持镇静的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