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落华像风雨不折的雕像,笔直挺立,任由外物依附,闻言也只是静静站着,不知道怎样才叫爱她更多。
她抵了一会儿,喃喃自语,“我要去找姨姨——沐浴祝福。”
绕过他的笔挺伟岸的身躯,她嘀嘀咕咕的,嘴里念念有词,是最近在频繁练习的家族语言。
随着她说话吐息的气流下沉,棉花糖的垂耳抖了抖,发出两声微弱的哼唧。
踩着服帖的羽鞋,银荔很快走到教堂,方一踏上石基,棉花糖便支起了小小的身子,有些不安地用爪子紧按她的手臂。
“圣女会给你的宝宝祝福,以后你就会幸福快乐地在这里生活了。”银荔托摇篮一样摇摇它和它肚子里的小宝宝,“很快的哟。会生几个棉花糖呢?”
“嗷。”
它甩甩小短尾,一脸骄傲。
门口无人守候,圣女原来不是时时在教堂的。
银荔带棉花糖转了两圈,她不知道妈妈那张无声的动态照片到底被放置在教堂的哪里,这里毕竟不是收藏室,突兀地竖起一张照片也不合适。
高塔的四面像濯尘瀑那样的剔透,似有倒影摇曳,如梦似幻。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四壁圈定的墙面,水色流动中看见自己抱着棉花糖的身影。
她棕黑色的长发凝固在墙面,往下是被修长的羽毛团成贝壳的胸罩与半身裙,后背翅骨稍动,徐徐展开伶仃的右半翼,另半边空缺得扎眼。
凝视得稍久了一些,她恍惚起来。
水色的墙面依稀可透见外部,框着她上半身倒影的位置,波澜泛起,漾出一个窗口大小的纹路。
在那窗之间,虚化出了真实。堵在眼前的两扇翅膀渐渐凝实,背影袅娜娉婷,却渐行渐远,直至半身被窗口尽数容纳,才终于侧过身来,淡淡一笑。
却没有同以前,反反复复重启播放这一段行路间回眸一笑,而是沿着她笑容的脉络,像一滴水砸入平静的湖面,消融去了。
银荔下意识伸出手去挽留,却摸了个空,只剩依靠回忆品味的惆怅。
对着毫无痕迹的墙面,她在心头默默地喊,妈妈,妈妈。
一转身,神出鬼没的圣女在阶梯上,看样子也在她身后见证了这一幕人来影去。
“姨姨。”她抱着宝宝连忙喊,“这是棉花糖,它怀孕了,需要祝福。”
银玉英的眼神似乎有变化,落在她怀里的小不点上,招招手,似乎有些意外,“很健康。”
银荔眨眨眼,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如出一辙的话。
棉花糖屁颠屁颠跑到圣女脚下,乖巧地把脑袋伸过去,被她从头到尾揉搓了叁遍,晖光从她手下点亮,给白云镀上金边。
“好了。”
棉花糖似乎犹豫地看了银荔一眼,她点点头,于是它自己颠颠儿地跑了出去。透过门廊,银荔看到一只大黑犬在教堂外眼巴巴等着。
“这生出来得长什么样啊……”银荔担忧地说,“斑马纹?大熊猫样式?……”
银玉英在看她身后那扇若有若无的窗。
她脱口而出,“在看我妈妈吗?”
“现下在看你。”
“你们不是说我的灵魂只有半个吗?也就是说,我有半个妈妈的灵魂,半个爸爸的灵魂,然后合成了我这个完整的灵魂。那还不是在我身上看妈妈的半个灵魂么?”
“你身上,有她半个残破的灵魂遗迹。生下你之后,无论怎样,她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在看你。”
“不,我不懂。”银荔皱起眉头,她竭力捕捉那千丝万缕的不适感究竟从何而来,“难道在生下我之前,她还可能回来吗?”
“人类的分娩,不会直接带来死亡。”
“但银露华分娩,必然会死亡。”
“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