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陈不由真挚地追问道:“见谅,你跟她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梁落尘的手帕拂过嘴唇,表情恍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茶太苦了,一入口就让他浑身一哆嗦,就像一辈子没尝过一点点甜似的。
长街上,打更的恢复了作息,一声声地敲着梆子,嘹亮的声音传的很远,很远。
静夜里,一切俗事都安定下来,不再起伏的海。
更夫走到一条窄街上,不期然跟一个摇摇摆摆走着的人撞上了,那人一身罗衣白裙,特别有钱,一碰,就叮叮当当地响,好像掉了一地的钱币。
但她却没捡,喝醉酒似的,头也不回,一步一步地走了。
更夫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心,蹲下来一摸,就被那瓷片冷得一缩手,白瓷在夜色里飘出一缕烟,伸向他家。
“什么东西……”更夫顿时怀疑自己遇到鬼了,一步三跳地撒腿跑了,把锣晃的跟鸡翅似的。
那走过的人正是时想容。
她恍恍惚惚走出了那座城,神影鬼掠地到了一个地方。抬头一看,是一家客栈,只有两层,开在荒郊野外,廊下的桌椅还没有收起,还有人在喝酒,声音很低地交谈,贴着红色花样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晃。
她随便捡了一个灯笼下的位置坐了,盯着那光,袅袅娜娜的老板娘就提着酒壶来了:“这位客官,更深露重的,你怎么——”还没说完就倒吸一口凉气,呆在了原地。
灯笼温暖的笼罩下,那张脸已经四分五裂,皲裂得就像一尊来自远古的邪神雕塑,经风过了五千年。
她那双眼睛比鬼渊还恐怖,冷冷地看了老板娘一眼,就扭回头去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酒壶在她对面放下了。
时想容一寸寸挪回目光,看着这个肤白貌美、脸色红润有光泽的凡人,声音就跟一把玄冰似的:“——你不怕我活剥了你吗?”
“哎呀,怕什么。姑娘你一看就是好人,”老板娘笑眯眯地睁眼说瞎话,“而且我看你也快到了,不知道你是何方孤魂野鬼,我这店本来就是‘逆旅’,收留漂泊之人……魂的啊。坐吧坐吧——喝酒么?刚温好的。”
时想容看着那小酒杯盛满了,被轻轻推过来。
她迟疑了一下,用同样碎得不堪的手指,将它接了过来。
那一点热就像从第三阶天看第一阶天,始终隔了一整个人世,永远传不到心里。
冰瓷是不用吃东西的,里面是空的,没有凡人那套肺腑,酒从嘴巴里装进去,只怕在脖子里就会漏干净。
于是她没有喝,只是虚虚地拿着,失神。
“我还有三十三个时辰。”她的声音低的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