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颜色不似伤心,有点心虚,还有些厌恶似的。
梁斐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就没吱声,而是隐在了暗处,又借着从梁陈那里摸来的一张隐息符,悄悄进了殿,站在帐后看。
那时候梁陈已经认识了苏视,两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梁陈心大,忙着漫游,也就不太上赶着跟他那些“皇亲国戚”玩儿了。
梁晏的后宫其实佳丽并没有三千,他是个勤政的皇帝,后宫里的莺莺燕燕都是有所布局,连皇后也是王右相的亲闺女,是即位后娶的。
从患难走到富贵的糟糠之妻,只有这位真妃。
梁斐一直以为梁晏和代珍感情深厚,只不过“帝王心术”,加上太勤政爱民,才导致他父亲没空来看望。
而这时,代珍抱恙不面圣已久,又快要香消玉殒,容貌颇有病西施的柔丽,任谁对着这么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何况还是随着自己白手起家的发妻,也不会是这样奇怪的表现。
梁斐万万没想到,他母亲跟他父亲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陛下是没想到,自己来得太早了罢。”
她声气柔弱,这话却一点也不弱,绵里藏针似的。
梁晏表情微冷:“是你有意派人传讯?”
这种揣测并不出代珍所料,于是她笑起来,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随时那微弱的气就会掐断在那讥讽之中。
梁斐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母亲苍白的脸,忽然意识到什么,身体细细地发起抖来。
梁晏斥道:“成什么体统。躺好!”
代珍歪在床头,未束发髻,流亮的长发从肩头滑下,直逶迤在地,是她一生未剪的青丝。衬得那张脸几乎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以袖口把咳出来的血抹去,软声道:“体统之类,想必陛下并不介意,应该是觉得,我这样就不像姐姐了?”
梁斐下意识一看他父亲——梁晏的额角,青筋跳了起来。
梁斐这时对梁落尘还不过是小孩子对优秀同龄那种微妙的嫉妒,但从梁晏脸上窥见那一丝厌恶起,那种微酸忽而瓢泼狂涌,变成了滔天的怨憎。
据说先皇后林贞,和梁晏其实是青梅竹马,但后来不知为何,却嫁给了梁昭。此时她还未被赐死,幽居在冷宫,为避嫌,梁晏从未去看过她。
这里面……有什么龃龉?
梁晏道:“朕早就说过,你心思太重,现在又何必一副被寡恩负心的样子。你不累么?”
代珍愣了一下,心像被割成了八瓣,疼得她血腥味冲上喉头,她弯下腰,又咳了血出来,急剧地喘息着。
“咳咳……陛下说的是……咳咳……”她气若游丝,眼角不知是觉得太荒谬还是太锥心,眼泪都出来了,“是我当初……信了你的海誓山盟……哈哈……谁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双的并不是我……我为什么要信呢?……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