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发出哀鸣似的震怒:“呜——————”
绵延千里的地脉就像被从地下狠狠地扯了一下,无数山脉裂开了数不清的缝隙,那鲲正在上升,它有眼睛?它有翅膀?什么给它力量?什么令它复苏?是疯狂的爱,还是慎之又慎的迟疑?
游龙子破布般地飘了两下,忽然衣服全都远走了,身化一段流雪般的长丝,把梁陈和明韫冰裹住,迎着鲲痛苦的呻吟卷进了它的大颚里。
风云遽动,一片沉寂。那是生命的初期。
明韫冰的瓷身就在这片黑暗里化成了捉摸不住的一片大灰。
梁远情嘴唇发着抖,却连一缕风都没抓住。
他分明能感觉到这巨颚在跳动着脉搏,血液在这巨大的身躯里急速地川流,生命又在群山的压制下感到窒息,可很暴躁,很暴躁——是明韫冰杀人引来的天谴,破坏了这生命的平衡吗?原本它只在地上沉睡——它睡过多久呵?我不可想见。
声音,有那么多声音!
不知多少种的老的少的千树万木在你腾腾而起的破土里退开根脉,为你让路。不知多少样的湿的干的泥中百虫在你复苏的萌蘖里迷走高低,为你沉浮。
你该向上,你该愤怒而游畅,不该负担着永恒的重当,将自己圈养!
去吧,飞去远方!哪怕只是他人苟且的远方!
只因我们生来流亡——
一千色飞禽惊走,一万类走兽大乱,漫天狂舞的泥风里,鲲终于破开了那沉沉压在脊背上的大山,花了千万年长成那样规律的自然山脉,成了一眼看不尽的废墟,乱树杂草,从底翻到天!
云——骤然变色。
不在此时,不在此世。
一刻有数百种选择,一瞬里是无穷,为什么只停在一刻?为什么刀定藩篱?缤纷乱彩的景色倒灌进梁陈眼里,那鲲大出一口气,将他送了出去,绕着黑白交错的云,又以身接住,正在半空。
雨刚把他打湿,瞬间又干爽无比,同一时刻又被雪吻在脸上。
他看见鲲的振翅一扇,天柱山脉上所有支离破碎的万物都被扇出了一种矛盾统一的、乱中有序的形态。所有的时空就此重叠,一刻藏无限,永恒蕴石火,地面上的山石忽而覆满青苔,忽而花草烂漫,忽而嶙峋奇峭,忽而平滑圆润,那山路上忽而有人,忽而有坟,忽而狼奔兔走,忽而又布满黄泥,沧海桑田都填进一瞬一刻,叫人目不暇接。
梁陈的全身泛起了难以言喻的痛楚,疼得他几乎想放声大叫!就像有无数把剪刀一丝一丝地绞着他,从头到脚都被撕开了,他的躯体在残破,然而却没有一滴血——
与此同时,一条河从天上长鞭似的抽下,滔滔地直冲那地下河的源头,宛如疏荡回天。
轰!!
一道晨钟似的声音撞开,乱空中折出一道残影,大如青山,漫天的阴云恰好被狂风吹成武士的模样,手就像握着那把巨剑倚日冲天。
梁陈忽然想起来了——这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