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空飘起了细雨,落在车窗上,细细的线条,斜斜的打在窗上,看似那么的微不足道,但过不了多久,却遮住了窗外的视线。
我点点头,「你没把我的身世告诉我,你也有错。」车子停了下来,我打开门下车。
一下车,我就傻了。「教堂?」可是不是我平时常去的那间。
「是啊。」母亲锁上车门。「教堂才有钢琴,可是我又不想勾起你的回忆,就只好来这了。」母亲率先进去,我则怯怯地跟在后头。
教堂内的牧师迎了上来。「您好。」
「您好,想弹弹钢琴,不知道方不方便?」我总觉得,母亲一定认识那位牧师,看上去他们互动挺热络的。
过没多久,牧师离开了,母亲则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坐在椅上,手放在琴键上,看上去真有那么点气势。但是当时间一久,我就开始怀疑了。「你是骗我的吧?算了啦,反正就算你的过去跟现在相差无几,我也是会接受的啊。」
母亲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让我没由来的心虚。「在你眼里,我就只是这样子的人吗?为了钱财,然后……不顾一切?」
我很快的否认,「当然不是啊!」
「现在你知道一切真相了,但是却对你一点帮助也没有。我迟迟没告诉你,自然是有我的用意,而璨璨替我说了,我也尊重他的决定。」我看得出母亲生气,不过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况且这台钢琴,是我捐赠的。那时候我跟那位牧师说,偶尔我有机会会回来弹弹,他也答应了。」
母亲的手依然如当年细长柔嫩吧,经过这几年,她没什么苍老,当她开始按下琴键时,我彷彿见到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母亲,而不是现在徒有一身无奈的她。母亲曾说,认识父亲之前,她曾经是个钢琴老师,日子过得平凡,却也幸福,可是在遇见父亲之后,却奋不顾身的跟随他。
我曾经问母亲,既然父亲是个烂人,干么还要跟他走,那时候的母亲却只是淡淡回答,「我被他强姦,已经是他的人了,不跟他走,我又该怎么办?」又是命运安排下的无奈。
顿了顿,我又问:「那你那时候已经怀我了吗?如果没有,你大可以继续过你自己的日子,把我拿掉什么的,都好啊。」
母亲瞬间刷白了脸,「开什么玩笑?你可是一直以来支挣我活下去的动力,没有你,也就没有我了。」我一愣,难道母亲曾经想不开吗?我以为……我以为一切都是她的心甘情愿,谁也逼不了她的。
眼泪突然涌出眼框,溼了我的脸颊。母亲依然沉侵在琴音之中,并没有察到我的异样。
琴音婉转,说不出的忧伤。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知道这曲子时而激动,时而哀愁。激动时,母亲手腕用力了些,神情是紧蹦的;哀伤时,她的眉头微皱,头也向着身体挪动。
曲子结束,母亲回头看我,却被我给吓了一跳。「怎么,我弹得太好,吓着你了?」亏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吸吸鼻子,我继续说:「就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为我付出的我一直都没看见……」然后也不顾母亲到底听懂我沙哑又带哭音的话语没有,我便大哭了起来,引得牧师都过来关注。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母亲一边道歉,一边把我拖离教堂,力道不大,但始终一直扶持着我,没放开手。
母亲把我丢进后座,「要哭在车上哭,别丢人现眼的,害我多不好意思啊。」骂归骂,她还是摸摸我的头表示安慰。
从此之后,我跟母亲的感情更好了。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才捨不得放手吗,卡洛琳?」当我清醒的时后,彼得站在窗前,面对着我。所谓的清醒,并不是指睡过一觉之后的清醒,而是在我精神恍惚的时候,时而与现实接轨,时而脱轨,所以等到现在我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时候,彼得已经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我看着他,不发一语。我已经很久没对任何人说话了,从母亲、贝蒂、瑞奇……甚至连老师都来探望过,但我始终没理会他们。那时候我就觉得,只要我不跟他们说话,离现实就远了一点,总有一天,我就能完全脱离这个世界了。
我像个洋娃娃似地坐在先前用来压住门的柜子前,动也不动,已经不知道坐多久了,连时间也没兴趣知道。
见我不答,他继续说:「你这样,真是可悲。」来探望我的人,有的奋力摇晃我双臂,也有拚命在我耳边喊我名字,更有跪坐在一旁看着我哭的(其实就是贝蒂),但我都不为所动,我一度以为我和这个世界脱离了。彼得就站在那,也不动,和其他人不一样,只是远远的看着我、讽刺我。
我眨眨眼睛,内心依然平静。「你也想离开吗?如果逼你选择,你捨得离开吗?」见我不答,他也不激动,深吸一口气,更是心平气和,「如果可以的话,我也真想像你这样,逃避一切,好像就什么事情都不必面对了。」这话吸引了我,但我没有抬头看他,也许只要我对上他的眼,我就真的无法脱离现实了。
「可是你超级自私的,居然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他的声音逐渐小声,我的目光又迷离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见璨璨啊。」想见,却再也见不到了。多少个夜晚,我都想着这件令人心碎的事实入眠。
「可惜你太愚蠢,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丢弃你。假设他有能力不让你悲伤,他一定早就做了。」顿了顿,又说:「你现在受的苦,一定没有他在台湾时那样难过。你太脆弱,她只好让你看看事实,自己鼓起勇气去面对,你不面对,永远无法知道璨璨想给你的一切。」
我抬头看彼得,身体剧烈的颤抖。「他……他想给我什么?」声音又乾又哑,我不却定彼得能不能听出我的话,我不放心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他想给我什么?给我什么?」
后来想想,那时候他还真是狠心。「站起来,你过来我跟你说。」我坐久了,身体都僵硬了,一起身就贫血,一片黑暗,好一会儿才恢復光明。我脚一动,奇麻无比,走没几步路就跌倒了。
我摇摇头,「不行……动不了……」
「我不急,你慢慢来。」我抬头,对上他的眼,从表情才知道他很担心我。
走路对我而言是困难的,我只好用爬的,爬也爬得极慢,简直像残废。
我沿着墙起身,勉强稳住身子。「你说吧。」
然而,彼得只是从桌上拿了杯水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