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容淡淡道:“我是常月的师尊,自然要为他考虑。既然昆仑仙宗想跟他叙叙旧,那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老道给的那点钱,我很难办事。这样吧,租一次常月让他们给三百万灵石。”
“……常月知道你这么卖他吗?”
“这什么混账话?师尊的安排,能叫卖吗?何况师尊赚了钱,岂少了他的?”
掌门无言,又跟他聊了一会儿,说来说去都是钱的问题。他试图降价,惹得李墨容发怒,把茶杯哐一声砸在石桌上,砸得四分五裂:“你跟静林说清楚,我又不靠他吃饭,他在我这儿装什么仙君?把我当人情卖给昆仑仙宗?还有你,大师兄,少帮他跟我扯些有的没的,告诉他,常月去一次昆仑仙宗五百万灵石,少一分都不行!”
掌门见他这样,只好摸了摸鼻子,不敢继续惹怒他,寻了个由头就先走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先跟静林仙君回话——当然,原封不动是不可能,自然说的很委婉,譬如“师弟毕竟和昆仑仙宗有些纠葛,常月现在又有自己的想法,回去不是很适宜……”“若是要常月出力,其中损耗甚大,还烦请道盟与昆仑仙宗多做筹备……”
静林仙君听完水镜里传的话,拂尘一甩,失笑道:“这个李墨容,恐怕又将本座骂了一顿吧?罢了,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偏了偏头,白发随意地从肩头上落下来,又被旁边的灵鸟叼起来,以免挡着他。随即他抹开另一面水镜,看见李墨容正在房间里踱步,似乎很是焦躁,便笑着对旁边的灵鸟道:“真是稀奇,他研究合欢宗的魔功出岔子这么久了都没来向本座求援,难不成是忍到现在?”随即,又像是自我否定一般摇头:“不不不,不可能,他是先天极上炉鼎,比寻常人更难忍耐情欲……那他是,找到发泄的方法或者人了?”
说到这里,静林仙君眼神一眯,周遭气息顿时凝滞压抑起来,连纷飞的灵鸟们都停下来了。水镜中的李墨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长舒了口气,将自己的乌发放了下来,挽到跟前,露出雪白的一截脖颈。静林仙君眉目一挑,正打算细看,李墨容突然朝着他的方向转过头,眉头一皱,一挥袖,水镜骤然模糊起来,随后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被发现得越来越快了。”静林仙君笑得开怀,他挥了手,将水镜收起来便出了大殿。
李墨容则眉头紧皱,如果只是从术法痕迹的角度来说,他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人偷窥;但修仙者的直觉往往比精妙的法术更加准确——有人在偷看他这种令人不快的感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将周围隔绝后,李墨容走到床边,深吸一口气,他试图冷静下来,但下体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湿意和痉挛感却让他实在是坐立难安。也正因为如此,他最近一段时间跟人交流才会如此急躁,只怕多说两句话就会出丑。
李墨容手指收紧,死死攥住衣角,半晌,他才慢慢松开,躺在床上夹住了被子磨蹭起来。
“……谢南枝……”
他喃喃着,把被子抱得更紧。
……
与祝知秋恩爱了几日,谢南枝便专心化消双修获得的灵力。说来也怪,按照师尊的说法,他似乎天生比常人更容易转换这些灵力。
“炉鼎虽多用来采补,但很多人并不清楚其中门道。譬如一个修士采补炉鼎,不能光看炉鼎自身的品质,他能消化多少也是个问题……师尊虽然对此道并不特别精通,但好歹了解一二,南枝,你似乎比平常人更……适合这样的修行方式。”
祝知秋下了床脸皮就薄,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谢南枝知晓他说的是真的,他确实能感觉到自己吸纳这些灵力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连李墨容那样修为到了合体期的修士也会因为被他折腾几天几夜而晕厥过去。
不过对谢南枝来说,修剑才是正途,双修得来的东西只能是消遣。
“师尊,我要去白云峰一趟。”
“白云峰?”
“嗯。”
“……”祝知秋犹豫片刻,“去吧,之前为师去给你二师伯上了香,你这次去再替我问候一下他门下的弟子们。”
“徒儿记住了。”
告别师尊,谢南枝便御剑前往白云峰。
玄天宗一共有七座峰头,对应七位长老,以辈分排序。从首位长老开始算,分别是:无相峰、白云峰、长留峰、小如意峰、苍梧峰、落霞峰、三清峰。
也就是说,祝知秋在长老中排行老四,李墨容则是老六。除长留峰和三清峰的峰主是女修外,其余五个峰主皆是男性,也包括二长老长孙川。可惜数月前二长老在外巡视镇脉天柱,被逃逸的域外魔族袭击,浊气入体,不治身亡,白云峰顿时失了峰主,全峰守孝十年,不管什么时候去弟子们都是白衣素缟、气氛沉闷。
谢南枝在一个月前曾经来此探望挚友温凌,但被温凌的师妹师弟回绝,只说是温凌悲恸难忍、道心一度不稳,正在闭关休息。谢南枝当时在他洞府门外站了许久,留下一枚金珠和一包甘露茶便离开了。
他听闻温凌昨日已然出关,便带了礼物亲上白云峰。小如意峰是玄天宗垫底的峰头,多被人看不起,但也许是因为温凌的约束教导,白云峰的弟子们对小如意峰并没有什么敌意或轻蔑之情,看见谢南枝来也是上前来招呼:“是谢师兄来了,谢师兄是来找我们大师兄的?”
“是,温凌出关了吧?”
“出了出了,还好没事,修为甚至还提了点,”说话的小弟子正了正自己额头上的孝带,“大师兄说了,他一出来,谢师兄肯定会来拜访,叫我在这里等着谢师兄。”
听到这话,谢南枝也忍不住笑了:“那就麻烦师弟带路了。”
小弟子点头,带着他往白云峰的后山走,到了竹林跟前那小弟子就告退了。谢南枝谢过他,自己进去,没走几步就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谢南枝停下脚步,仰起头,听了一会儿,听出温凌吹奏的曲子正是《天道曲》。
《天道曲》是修仙界流传最广的曲子,不仅有萧,也有琴、筝、笛、阮等多个版本,是从当年以一人之力补天拯救全修仙界的玉剑仙手中流传出来的。不过玉剑仙并不承认是自己谱写了《天道曲》,这曲子真正的作者目前依旧是个谜。
温凌是乐修,精通多种乐器,但最擅长的还是萧与琴。据他所说,古琴带着太麻烦,跟小棺材板似的,得扛在怀里,不如玉箫来得简洁,所以谢南枝听他吹箫比较多,看他抚琴倒少了。
谢南枝驻足听了一会儿,继续往里走,走到一处空地,看见一身孝白的温凌坐在石凳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抚弄着玉箫。他生来肤白,虽不如李墨容那样白如雪,却是晶莹剔透,略露一些粉色,气色倒比李墨容要好。头发很简洁地梳在身后,十分服帖,眼睛上绑着洁白的绸带,只能看见高挺的鼻子和蕊一般鲜嫩美丽的嘴唇。
谢南枝仔细看了看他的脸,靠在一旁的竹子上,闭上眼睛听他吹曲,体内灵力似乎也跟随着曲调而波动,逐渐凝实。
等曲子吹完,温凌把玉箫放在石桌上,这才抬头,往谢南枝所在的方向“看去”:“阿枝,以前我就同你说过了,不必这样干等着我。”
“不算干等,我就顺便听一下。我去山下历练的时候,若是酒楼一类的地方听乐修奏乐还得收灵石,你这儿能不要钱地听,挺好。”
温凌莞尔一笑,对他掌心向上伸出手:“拿来。”
谢南枝咧嘴笑了,起身走到他跟前;他低头注视着温凌的掌心,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慢吞吞把之前师弟师妹们送来的玛瑙珠子放上去。温凌把手收回来放在跟前,掂了掂,又摸了摸那珠子:“你在里面加了灵石?”
“也不算,它里面本来就裹着灵石。”
“原来如此。”
温凌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似乎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他也记不太清楚了,总之五岁过后便双目失明,直到入了仙途才能勉强看到东西——说是看到,不如说是用灵力感觉到,在他眼中的万事万物都只有模糊的轮廓,直到他发现宝石珍珠这一类的东西只要蕴含灵气在他眼中便十分光彩夺目……从那以后,他就喜欢上收集这些东西。
以修士的角度来说,这爱好并不烧钱——或者说有烧钱和不烧钱各自的玩法。温凌虽然喜好珠宝,却并不痴迷于此,更多时候只是图个乐,甚至只是给谢南枝递个台阶,譬如现在,他收了谢南枝的东西,便说道:“之前周师兄已然跟我通过气,说希望今年大比白云峰和小如意峰一起出战,你过来也是为了这事儿吧?”
“不全是。”
“哦?”
“主要是来看看你。”谢南枝把剑放在桌上坐下,温凌摸了摸头发,便道:“多谢你的关心,阿枝,师尊的离世……我确实没有准备,这对整个白云峰而言都是噩耗。但事已至此,作为白云峰的大弟子,我也只能勉力撑起大局,总不能叫师尊一世的心血白费了。”
谢南枝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杯沿放在嘴边,一双眼睛只盯着温凌看,随后开口道:“你师尊留下的东西太多了。”
“……”
温凌沉默许久,他何尝不明白这一点?白云峰在玄天宗也是数一数二的峰头,而他师尊长孙川生性不爱享乐,只一心经营,常年在外奔波,又偏偏霸道护短,做事专制,只觉得有自己在,门下弟子无需担忧其他,搞得白云峰弟子比起其他峰头要格外天真娇气些,实力也……
他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师尊还在时,我就尝试跟他提过——他这样对弟子们大包大揽,长此以往贻害无穷,师尊却不以为然,叫我别担心太多,他还正值壮年,不需要门下弟子那么拼命。我怕师尊误会我别有用心,说了几次便不好再提,哪知道意外来得这么快……”
谢南枝把茶杯放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像什么?你想说我像是焦头烂额的老妈子?”
“嗯,差不多。”谢南枝淡淡道,但是他的心里想的却是:你像嫁了个有权有势的丈夫,却新婚寡居的少妇。
温凌苦笑:“哎,这都是我自找的,以前师尊这样说,我也就侥幸这样想,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现在这样,叫我如何是好?这段时间来白云峰的人不少,我都说闭关,推辞至今,你还是我见的第一个外人呢。”
谢南枝皱眉:“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是外人?怎么,你做了白云峰的继承人,就不管当初跟你穿一条裤子的总角之交了?”
温凌连忙道:“我哪是这个意思,只是说咱们待的峰头不是一个罢了……周师兄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但不能现在就给你答复。”
“我理解,你也不用觉得为难,不选择小如意峰是很正常的事儿……但是你自己小心,虽说二师伯刚刚仙逝,照理说我不该跟你讲这些,但他兵解后,觊觎白云峰的人恐怕不少,你可别被人吃干抹净了。”
温凌点头:“我知道——师尊走后,这个世界最真心待我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了吧。”
谢南枝笑了笑:“那是自然,毕竟如果当初不是为了找到你,我也不可能拼死拼活都要加入玄天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