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骑白马,头上绑着红色系带的女子手执一根球杖在场中驰骋。今日天高气爽,京中的权贵子弟撺掇了一场马球赛,唐淼得了参赛的机会,特意邀了虞秋秋和阿芜来为其助威。上场的皆为个中老手,唐淼混在中间,动若游龙,击球之迅速精准,竟是丝毫不输男子,每每引人惊叹。阿芜站在虞秋秋旁边,手抓着阁楼栏杆,激动得那叫一个小脸通红。“唐姐姐好厉害”阿芜惊叹道。虞秋秋轻笑,思绪却飘远。看着场中那肆意挥洒汗水的飒爽女子,她忽地想起了上辈子在寒钟寺见到的断尘师太,明明是一个人,此刻却怎么看都难以重叠,她实是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夺走了唐淼眸底的光,以至于竟是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了此余生。在一阵欢呼声中,上半场比赛结束,唐淼所在队伍大比分领先,中场休息,她一步三阶地登上了阁楼。虞秋秋见其满头大汗,给她递了张帕子,唐淼接过就跟抹桌子似的从脸到脖子囫囵擦了一遍,一整个豪放派。阿芜紧接着扇风递水,唐淼吨吨喝干,完了往身后的椅背一靠,咂摸道“我要是男的,肯定把你俩给娶回去。”“啊”阿芜显然是没听过这等虎狼之词,倏地一下就睁大了眼睛。唐淼被她给逗笑了,盯着阿芜看了一会儿,还别说,这眉眼瞧着跟褚晏的确是有几分相像,只是她脸上的疤太过醒目,很容易将视线带跑,以至于不专门看,还真注意不到。想起自己先前冲动之下干过的事,唐淼心生感慨“我可是拿剑捅过你哥的,你还给我倒茶”这要是让褚晏知道,那心不得堵死阿芜抿了抿唇,实不相瞒“我其实也朝哥哥泼过热水的”关键泼的那个位置阿芜看向唐淼,一阵后怕,她和唐姐姐,也算是半斤八两了吧。阿芜的声音越说越小,心底开始庆幸起哥哥不记仇,他好像忘记这个事情了。唐淼惊讶,还有这事她朝阿芜竖了个大拇指,这可真真是刮目相看,两人搁这交流“罪行”,说着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齐刷刷地看向了虞秋秋。虞秋秋嗑瓜子的动作暂停,不明所以,“看我做什么”唐淼沉默,阿芜心情复杂。她们说起这些,虞秋秋作为褚晏的妻子,竟是不见丝毫介意,这也就罢了,那瓜子嗑的,反倒像是在听戏虞秋秋被她们盯得眉头皱起,怎的,这还要攀比“我曾让他在大雨滂沱的夜里徒步二十余里。”虞秋秋自爆道。唐淼“”阿芜“”真的假的两人眼睛瞪得像铜铃。虞秋秋嗑瓜子嗑得嘴有点干,喝口茶润了润口,继续道“我还把他膝盖给整裂了,让他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唐淼“”阿芜“”还有这事什么时候她们怎么没听说过然而,还没完。虞秋秋又道“我还借刀杀人,亲眼看着他被人从楼上推了下来摔死。”唐淼“”阿芜“”夸张了啊,虞秋秋莫不是以为她们是在说笑搁这跟她们一块编笑话呢唐淼拍了拍虞秋秋的肩膀,一言难尽。其实人不合群也没什么的,融不进去的圈子,真的没有必要硬融。虞秋秋“”这是什么表情她强调“我说的都是真的”“好好好,都是真的。”唐淼憋笑着点头,看得出来秋秋妹妹是真的有很努力想要加入她们这迫害者同盟了。阿芜也在一边捂着嘴偷笑,嫂嫂这认真编故事的样子,真的好有信念感哦,要不是哥哥还活着,她差点就信了。虞秋秋“”“唉”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强者总是寂寞的。叹气。阿芜适时转移开了话题,她看向唐淼,崇拜道“唐姐姐你经常打马球吗,我看他们好些人希技术都比不上你呢,你好厉害”“那是”唐淼给了阿芜一个赞赏的眼神,有眼光,她这技术可是在军营里磨练出来的,跟军中之人的凶悍比起来,刚那就跟玩似的,根本就没有发挥出她全部的实力。“怎么样,你想学么我教你。”阿芜既兴奋又紧张“我我我我真的可以么”“当然,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溜两圈。”唐淼说走就走,当即就领着阿芜下去了。日头晒,虞秋秋不想搞得身上黏糊糊的,便留在了阁楼上看。忽地,她的双眸微微眯了眯。远处来了个熟人,正直冲冲地对着唐淼和阿芜的方向去。虞秋秋想了想,从旁边的棋盒里摸出了个棋子,然后随手一掷。眼前突然出现了个不明物,长乐提着裙摆,嗖嗖地就往后退了一步,那棋子落地上,直接就嵌了进去,可见力道之大。“嗬”长乐倒抽了一口凉气,好险,这要不是她躲得快,那岂不是想到这,长乐脸色突变。岂有此理谁是谁在朝她乱扔东西长乐怒目圆瞪,四处扫射。然后就看见了阁楼上同她招手的虞秋秋。
长乐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目测了一下虞秋秋和她之间相隔的距离。刚那玩意儿是、是虞秋秋扔的长乐心中大骇,掉头就走。此地不宜久留随侍在其旁边的侍女见主子突然掉头还有点懵,表少爷上半场输球惨败,郡主不是要去帮其警告唐小姐,让她下半场不要抢出风头么这怎么就回去了“郡主,您不去和唐小姐说了”侍女疑惑问道。刚表少爷跑来跟郡主倒苦水,郡主可是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她身上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长乐没好气地瞪了侍女一眼,正义凛然道“说什么说技不如人还想赢,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想得可真够美的我为什么要去”长乐说着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对嚯,她为什么要来管这闲事刚才外祖家的表哥来找她,话赶话的,她一上头就长乐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白光。“表哥该不会是”长乐为数不多的智慧紧急集结了起来,越想越不对劲。她去警告唐淼以势压人,表哥下半场翻盘了,出风头的也不是她,相反,这嚣张跋扈的名头却是在她头上安得死死的,这事对她而言,根本就没有半点好处。“好哇”长乐悟了,一拍大腿怒火中烧“表哥这是在拿我当枪使呢”侍女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整个噤若寒蝉。不得了,郡主居然长脑子了下半场,唐淼所在的队伍在唐淼的带领下,将对面打了个落花流水。之后,唐淼邀了虞秋秋和阿芜一块去酒楼庆祝。其间她喝了不少酒,最后与两人分别,独自回府,天边霞光层层浸染,绚丽至极,她迎风骑在马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今天可真是酣畅淋漓,只可惜唐淼睁眼,往前趴在了马背上,眸底一片黯然。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踏雪。”唐淼唤着身下白马的名字,低声喃喃“你说他会怪我么”马儿不懂人言,回应她的只有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唐淼唇角溢出了一丝苦笑,抱着马脖子,垂眸怔怔。主人累了,好马识途,无需鞭策,放慢了速度,载着唐淼一路平平稳稳地往回走,就像它上一任主人教它的那样。几日后,唐淼听从了家里的安排与人相看。唐老太君年岁已高,自去年冬天染了风寒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看她出嫁,是奶奶唯一的心愿。对面的男子滔滔不绝,唐淼却是眼神空洞。“唐小姐唐小姐”在一连串的轻唤声里,唐淼回过了神,她抬眸看向对面的陌生男子,心中泛不起半点波澜,她其实根本没听清他刚才说了些什么,但不重要了。不管是谁,于她而言,其实都一样,没什么分别。“好。”她道。对面的男子目露惊喜,却仍不住确认“你的意思是”淼面色麻木“我说好,定亲。”入夜,钦州驿馆。褚晏的人马与虞相汇合。“倒是没想到陛下会派你来。”虞青山坐于椅中,押了口茶道。褚晏心中轻笑。口中说着没想到,可刚才见到他时,他可没见虞青山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已经料到了一般。“嗒、嗒、嗒”虞青山五指的指尖在桌上一下一下轻扣着。半响后,他沉吟道“我和四皇子遇刺一事,你做做样子就行了,不必详查。”褚晏眉睫轻颤。虞青山此番主持赈灾,实乃兵行险招,先是不断推高粮价,引得天下粮商纷纷运送囤积的存粮前往江南,以为有暴利可图,不料运抵后虞青山却是一拖再拖不现身,直到运来的粮够了,反手扣了粮就翻脸不认,直接狮子大开口,将那虚高的粮价砍去了七成,剩下的三成也只堪堪够覆盖运费罢了,有的地方远的,甚至还要倒贴。一招请君入瓮,粮商的粮到了他手里,反正就这价,同意就给钱,不同意就白嫖,此等流氓做法,自是引得粮商破口大骂。可百姓却是不管这些,只要能让他们得到实在好处的就是好官,百姓只关心自己不用高价去买粮,随时有平价粮可买不用忍饥挨饿,做到了这一点,虞青山先前放任粮价高涨得到的臭骂极限反转,收获了一片赞誉。如此极具戏剧性的反转,再度推高了虞青山的贤相之名。而这,却是皇帝最不想看到的。自古功高盖主者,有几人能得善终虞青山此番遇刺,只怕是和宫里那位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是谁闻弦知意动的手。这一点,想必虞青山自己也清楚,皇上派他来查,未必没有示弱让虞青山适可而止的意思,但令他意外的是,虞青山的意思竟是全然不究,他以为虞青山至少会想要抓出这动手之人。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褚晏抬眸,目露惊诧烛光昏暗,虞青山半副身子都落在了阴影之中,而此时,虞青山却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了笑来,亦正亦邪。“四皇子遇刺,本相受牵连,好在上天保佑,本相与四皇子都安然无恙,其余的,你什么都不知道。”虞青山一句话便将此事给定了音。几乎是在这一瞬,褚晏心中便有了答案。刺杀四皇子的人,是虞青山安排的他想祸水东引,让诸皇子之间的暗斗加剧并浮上水面。褚晏心中剧震。明明灭灭的烛光中,虞青山脸上的笑意加深,只是却不达眼底。既然有人非死盯着他不放,那他便索性搅浑了这池水。他倒要看看,介时,是那位自顾不暇,还是他虞青山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