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就知道,身为宰相千金,她将拥有无数的不能自已与无尽的遗憾,她不能够选择自己的夫婿,更不能为自己的命运嗟怨。要她是儿子,可能还有与心爱的人廝首的可能。偏偏她生成女儿,那只可以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言哥哥,你觉得如何?」所以,她不过是等待一个能够为她扭转命数的人出现。
莫言的头微微偏左,眼角瞟向程月缺,立心追踪她的视线,却徒劳无功。这次算她技胜一筹,能够把情感彻底隐藏,不洩露半分半厘。
「很好。」他衷心回答。
很好。分明听见他的答案,程月缺还是忍不住抬头。她失神地望向书桌上的蜡烛,原来已经蜡炬成堆,她竟仍不想醒来。她就如此执着地追寻泡影。
她微敛眸里的悽愴,注视烛光的眼睛愈发乾涩,方才幽幽呢喃:「也对。九皇爷才貌相全,有权有势,的确是爹爹心里的乘龙快婿。」却不是她的。
莫言伸手揉了揉眉心,语带不耐烦地催促她赶快进入正题,「月缺,有话不妨直说。」
多谈一句都不愿意吗?程月缺缓缓地呼出压抑心肺的空气,纵然得不到如释重担的舒畅,她仍算偷得半刻的沉静,足以制止浓烈的伤感游遍玉体。
接下来,他的抉择,将决定她们的将来。
「……月缺想知道,如果沁儿姐姐一辈子都不回来,言哥哥会不会再娶?」烛光不经意地在她的瞳里轻晃,淡淡的黄,彷彿是夕阳西下的色彩,填补了她眼底的缺口,提醒着她还不能倒下。
至少,在听见他的答案前。
「不会。」没有半分犹豫,莫言俐落坚定地回答。
顷刻,程月缺再没法支撑沉甸甸的眼皮,她默许泪液宛如小溪涌出未有筑堤的眼框,就这么一次,她想他看见她的软弱、她的瑕疵。
她无力地咬着薄唇,微弱细小的声音,因哭泣而变得口齿不清。不过她肯定,耳光的他能够听清楚她的每句说话。
「言哥哥……就只看见她对你的爱慕,对别人的视若无睹。」
莫言不禁为梨花带雨的她怔住。
「月缺?」他试着轻声叫唤,并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徐不疾地来到她的身边。他未见过坚强的月缺流泪。他一直以为,月缺受程宰相的影响,会明白泪没法解决问题,亦不是宣洩情绪的好法子。
当他温暖的手不着痕跡地落在她微颤的肩头上,程月缺不顾仪态地对他怒吼:「不是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心里的最想下嫁的夫婿是谁?」
他怎可能不知道,对不?
一双燃烧着怨愤的眼眸与他的不知所措不期而遇。她再也没必要为他而压制自己,甚至她想狠狠的疯一回,「你知道,可是你仍然自欺欺人,要我们以兄妹相称。」
兄妹的道德规限,根本是她惨败给寧沁的主因吧?
「你为了她,寧可与我这个相识十年的妹妹撇清关係……多么可笑!她就有这般重要吗?」程月缺退出了他能够拘束的范围,却未能呼吸自由。从来綑绑她的,也许不是对他的万缕情意,而是她刻意忽略的固执。她不想承认,只有她在傻乎乎地地等待,只有她沉沦在没法结果的迷梦中。
「是。」莫言眼噙悲慟地望向她。
为了尊重她,他唯一能做的是向她揭露真实。即便真实是残酷的。
然而,他没有细想当中的程度是否她足以承受。她霍然按住左胸,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痛苦得仿如被人剑刺心胸,「……言哥哥,没有她,我会有可能吗?」这个问题,她不该问。她是知道,有种问题永远不能掛上嘴边。
偏偏她想知道。她想在出嫁前,痛得明明白白。
聪明的女人,不喜欢蒙在鼓里的不明所以。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的耳畔只能剩下他的对不起,容不下其他声音。或许不停重覆,终有一天她真的能够原谅他。可是,这刻她没办法强迫自己宽恕他。他的说话,像极一柄经已刺穿心房的锋利的大刀,在毫无徵兆下猛然抽出。
莫说这是蚀骨之痛,在大刀穿越心扉时,她就已经血流不止。
------------------------------------------------------------
楼言
喜欢欢迎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