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了方向就要往村北去,那人又笑:“不用跑,没听敲锣了吗?没准马上就押来晒场了。”
沈金哪听这许多,把甜丫儿交给沈铁带着,跟沈银两个就往村北跑了。
大家说着热闹往晒场那边去,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准备去瞧乐子,自然,还少不得嗡嗡议论的。
有昨晚听了桑萝的话觉得桑萝强硬一些情有可原的,自然也有觉得桑萝太过厉害太过冷血的,一样的一点,都不觉得村里的锣响跟他们自身有关,都当作是一场热闹。
只有周家人神情凝重,因为他们很清楚,他们爹才刚让老三去请人的,他们老三这才出发呢,哪那么快里正和里长就都到了?
所以,这锣响根本就不是沈家的事。
周大郎看着他爹:“爹,不会又加什么税吧?”
周家人前一阵常往县城去,是听到一些关于外边的风声的,现在各地加税都加得厉害。
周村正摇头:“应该不是加税,再加税明年开春大家就得吃草了。”
一旁的周二郎攥了攥手:“现在农忙刚过,不会是要征徭役吧?”
但他们今年已经服过三次役了,总服役天数加在一块都达八十余日了,这,不能再来第四回 了吧?
徭役
周里正满面喜气,手上捧着一卷布告,好似捧着一卷圣旨。
桑萝愣是从他身上看到了那么一点儿‘周公公’的气质来。
赶到晒场来的人瞧着周里正这神色,也是一脸莫名。
周里正笑:“诸位,圣上这些年巡行天下大家都是知晓的吧?”
十里村村民一脸的漠然,自然是知道的,圣上要是不喜巡行,他们这些年也不用服那么多的役,这算是什么喜事吗?
周里正还真拿这个当喜事在办,毕竟接待好了,从上到下都是能加官进爵的,虽然轮到他一个小里正的概率低到微乎其微,但际遇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他笑吟吟托了托手中的布告:“圣上近年常往南行,咱们县令大人算着许就是这一两年就该到咱们这边了,不管圣上来是不来,咱们下边的准备总要先做起来,所以诸位瞧瞧,为了迎接圣驾,今冬咱们得先把路修一修了,一家出一丁,一个月的役力。”
别宫行馆那是确定之后的事,修路却是可以先准备起来的。
周大郎和周二郎的脸都垮了下来,徭役,又是徭役,这是一点闲也不肯给他们留啊,把人当牲口,下死力气用呗。
不,连牲口都不如呢,这年头谁家有头牲口,那都是小心照料,爱惜得很,哪舍得往死里用?
周大郎和周二郎这样想着,周里正已经展开布告念了起来,底下十里村的村民是一脸的麻木。
官府要用人,发个征役布告就行,又容不得他们反抗,一年又一年的,早都习惯了。
他们甚至庆幸,只是修路,只是一个月。
好歹不是跟七年前那样,被征走挖河挑沙子,一挑就是三年,村里绝了户的那一家,唯一的一个男丁就是死在挑沙的路上。
也不是跟四年前那回一样,征了稍懂些木匠手艺的民夫去修朝廷在南边征用的战船,那一回因为朝廷催得紧,被征去修船的人日夜都不能停息,有累死在船边的,有没日没夜的泡在水里,大腿或是腰部以下泡烂了,生出了蛆虫的1。
陈有田就是那一次被征去,他幸运一些,回来还剩了半条命,家里穷尽一切去治,养了一年,才算捡回命来。
修路一个月啊,村民们听到这个,竟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人群之中有个汉子,极度兴奋:“周里正,一天管几顿饭?”
桑萝讶异于那道声音里的激动,循声望去,旁边就有妇人低声道:“周癞子家今年交了税,明年怕是要揭不开锅了,服役虽说吃得不好,但好歹还是给吃的,倒能省出口粮来。”
原来这就是周癞子。
周里正通知服役的事,从来看到的要么是苦脸,要么是讽刺的神情,要么是麻木而面无表情的,难得碰上这样捧场的。
他笑道:“自然管,管两顿。”
周癞子一听只有两顿,脸上的兴奋僵了僵,服役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只管两顿指定是要受大罪的。
转而一想也是,哪一回徭役能管三顿呢?
有吃就不错了,好歹省出一个月的口粮来。
他搓着手,一张沟壑纵横的黑脸膛子还是腾起一点子希望的红光来。
周里正把众人神色皆收眼底,顿了顿,这才道:“这一回与往回有些不同,从前服徭役只需每家一个十八岁以上的男丁,家中没有适龄男丁的就不需去了,这一回时间虽不算紧,但任务重,咱们县令大人体恤大家劳苦不易,也是为表公平,决定家无男丁的就由妇人上,不计男女,不分老少,总归一户要出一人。”
话音未落,人群中就轰闹了起来。
“妇人怎么干得了修路那样的重活?”
“我们家只剩老人和孩子,难道我这把老骨头去?还是家中稚子去?”
沈安和沈宁也紧张了起来,沈宁已经不觉握住了桑萝的手。
桑萝闭了闭眼,她再是没有想到,有一天服役这种事情竟会落到她这样一个才十五岁的女子身上。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照周里正那话去说,这家要是没有她,只有沈安沈宁兄妹二人,合着小兄妹二人里还要拎出一个去服役?
何其荒谬!
周里正由着人群闹闹哄哄说了会儿,这才抬手压了压,道:“静一静,听着,县令大人也有言在先,若是女子与老幼服役,自然是安排相对轻省的活计,挑水做饭,就算是修路挑沙,那分到的工也会少一些,这些都不需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