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虽多多少少备了点药,但架不住穷啊,能备多少?
卢老汉笑着拱拱手:“这个我们还真的缺,就厚颜收下了,多谢许掌柜了。”
许掌柜笑吟吟揖手回礼:“肯收就好,我就没白准备一场。”
又把给家小准备的锅碗被褥之类的东西也都搬了出来,和大家用陶釜不同,许家带的是相对精巧的铁锅,这也就有门道的人才买得起了。
想起什么,又从其中一只挑筐侧边翻出一套凿石的工具,看看舅兄那身板子,想一想,递给了沈烈:“上回听你说是住山洞,这东西就也备了一套,你们也带上吧,哪里需要修修平整的好派用场,这东西,我瞧着清和也用不来,就不往他那儿递了。”
沈烈笑了起来:“原还想托您帮忙弄一套的,这个眼下就用得着,放心,就冲您替我们考虑这许多,老太太住的那儿回头我也负责给修修平。”
魏清和摸摸鼻子,论这些,他确实不大行。
许掌柜笑呵呵的:“那我这里先谢过了。”
陈老汉众人一看是套凿石的工具,也都笑,在场除了卢老汉,都是去过云谷的,山洞自然也看过,扩是不敢怎么扩的,山洞太多了,不敢瞎动,总不能把山底掏空,但要想住得舒服,修修平整还是很有必要,一时都赞许掌柜实在周到。
众人张罗着收拾东西,粮食是一石一袋的,挑筐里除了放粮食,还能塞点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起挑,大家都忙,许掌柜这才把沈烈拉到一边说话。
“上回你托我那事,有件事我寻思得跟你说一声。”
沈烈听得这话心下一紧,忙看向许掌柜。
许掌柜摆手,笑:“倒不是那几个孩子出了什么事,是和征兵征粮的事有关。”
把让家仆扮作货郎出入村里打听到的事跟沈烈说了,道:“现在你那三叔家里银钱应该都抵了兵役,粮食也不剩多少,那李氏伤着,也没见请大夫,我家下人小心跟着瞧了几回,孩子似乎弄了什么药草给敷,就这么个情况。”
陈大山就在一侧,听到几句,脸上的神色都冷了冷:“你这三叔三婶真行,合着家里还能拿得出代役的钱来,当年倒是心狠,把你推了出去。”
代役的那价钱,可不是地里刨食的一年两年就能攒得出来的,农家只靠地里那点出息,一年除了吃用交租税,能剩下个啥?能攒一两半两都算本事,所以这钱两三年前应该就有,至少不会差距很大,顶多缺个一二两,当时沈三要是有心,各家凑一凑借一借,沈烈那时打猎再不行,猎些山鸡什么的往县里换一换,一两个月就能把那一二两的外债还上。
说到底就是不舍得把那大价钱花在侄儿身上。
许掌柜心下也叹,他也是最近让家里下人帮着留心十里村情况,才算是把沈家的事情了解得清楚了,沈家长房这种情况下还能顾念几个堂弟几分,许掌柜心下也是佩服的,说实话,也更愿意与沈烈和桑萝结交了,这样的人,一辈子结交到一个,都是大幸事。
对于沈烈托付的事自然也愈发上心。
沈烈听了沈三拿银子代役的事,眼底也泛了冷,而且这时节,有那银钱他不买粮,还能拿去代役。
他从前只道沈三只对他们兄妹这种非亲生的凉薄,后来看到李氏被他推出去服役,更看透几分,倒是没想到,亲生儿女的一点生路他为了自己安逸活命也照样啃得下嘴。
看许掌柜还在等他的话,沈烈道:“不需要去管,沈三也好,李氏也好,不管出什么事也不用管,我和他们没那交情,只辛苦您帮我多留心留心那几个孩子……沈家三房粮快尽的时候,劳您的人多上心几分,我怕战还没打到这边,几个孩子先被卖了换粮了。”
许掌柜也是见多了鬻儿卖女这种事的,北边现下易子而食都不鲜见了,当下点头:“行,我看那几个孩子也机灵,这几天野菜什么的没少捣腾,院里晒了不少,一时半会儿倒还不至于,真到那份上我会多留心的,到时再见机行事,有事会给你递个消息。”
沈烈一揖,许掌柜忙抬手托住:“咱们两家,不必如此。”
两人也算是互有托付,都很理解彼此心情,一个藏在深山里,一个职责所在暂时离不得祁阳县,也算是相互成全了。
沈烈也没再多说什么,由得许掌柜和魏清和郎舅两个说会儿话,实际上也是问问老太太和几个小的情况,好安一安心,再交待带了些什么,诸如油盐种子之类的。
盐还好带,能存好些年,带得不少,油只能指靠沈烈他们打到的猎物熬油了,交待魏清和带的那一小坛用完了,到时候用粮食跟沈烈换些,又让他跟着几家人学着种些菜蔬。
待到临行,沈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药瓶给许掌柜,指指陈老汉和陈大山,道:“这东西见血封喉,原是陈家的方子,我们出入山林全靠这个才多添几分安全,这一瓶您拿着,留着防身用吧,这些个粮食我们得分两趟才能带走,劳您和底下人再守一两天。”
听说是见血封喉的,许掌柜就知是乱时保命的好东西,忙谢过沈烈,又谢了陈家祖孙,这才小心收好,送走了众人。
伪装
沈烈他们一行人运粮回到云谷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二十了。
其时众人开地正开到了外围,也就是山谷入口处那一段,桑萝这些在前头割草的几人好似隐约听到点什么动静,一时都停下手中动作,噤声细听,算着日子,其实都猜测是沈烈他们回来了,却都屏住了呼吸,没人敢说话。
山石被动了动,桑萝心都快跳出腔子外了,朝后边的人摆摆手,握着手中的锄头踮着脚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往峡谷边最靠近入口那一处靠近。
才贴到墙上,堵在内围入口的两块大山石,上边那块被朝里推了一下,滚落了下来,第二块随之被一双手抱起,整块半人高的石头被人搬了起来。
那双手熟悉,手臂上的衣料和衣裳样式也是桑萝熟悉的,她整个人松了下来,手脚都有点儿发软,唤了一声:“沈烈?”
沈烈刚搬着石头进来,就听到这一声,再一侧头,看桑萝手握锄头,紧张的贴在入口旁的石壁边,后边陈家阿奶,卢家阿奶,施家婶子,周家婶子……谷中留守的成年人都在,个个手里都握着农具。
更往后还有一大群娃,再看那些正开着的地,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烈一点儿不怀疑,这会儿要是个陌生人闯进来,桑萝能当头就给一锄头。
“吓着你们了?”
桑萝心有余悸点点头:“算着时间猜着可能是你们回来了,但这猛不丁有人动入口处的石头,还是提着心。”
沈烈也没想到人都在峡谷口这儿,换到桑萝她们的立场上想一想,是会吓着,他想了想:“下次我们回来,弄个暗号吧?我用石块在石头上三急两缓的敲两遍?”
桑萝忙点头:“这样好,这样也不用担心误伤自己人而不敢出手了。”
沈烈闻言笑出声来,果然,刚才是准备上锄头了。
后边的陈婆子在松了一口气,又听完对暗号这正事后,看这小两口还聊上了,沈烈还笑,还笑,还笑?
她怪异的看了看他手上抱着的大石头,终于没忍住提醒:“阿烈啊,你那石头就不沉吗?咱先放下来吧。”
沈烈这才反应过来,脸热了,他跟桑萝说话,把石头忘了,忙转过身往入口一侧把石头放下。
跟在沈烈后边进来的陈大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看到媳妇犯傻了呗,沈烈这小子,也就是对着桑萝才犯这样的傻了。
说起来,真羡慕那一身蛮力,怎么长的啊?也没听说他沈家祖上有力气特别大的吧。
当年逃难,沈烈的爷爷奶奶,爹娘还有二伯二伯娘,他都见过,沈烈爹是挺悍勇,也不见力气大成这样,不然也不能半路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