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许掌柜,低声叹道:“不瞒你说,我这儿几乎没剩什么药了,好在他这样不吃药也行,回去给灌点儿盐糖水,有法子的话给点米汤,慢慢再喂些清粥,有条件养一阵子的话是能好的。”
沈金听得弟弟能活,激动得手都抖,只是这激动在微偏了头发现医馆门外一道人影后转成了惊吓。
他不敢往外看,小心拽了拽许掌柜的袖子,声音微有些颤,压低着声道:“许伯伯,有一个跟来了,在医馆对面靠墙站着。”
许掌柜了然,也不往外看,只低声与方掌柜道:“怕是要借你们后门离开。”
从袖里摸出小块碎银递了过去,道:“你们这儿有麦芽糖吗?说实话,家里现在拿不出这东西了,县里能入口的东西现在有银钱也没处买去。”
方掌柜没想到许掌柜这会儿连点麦芽糖都拿不出来了,点头,道:“有的,不多就是,我让药童给你们拿两块带走。”
沈金小声说的那句话方掌柜也听到了,知道许掌柜几人怕是碰到了点儿麻烦,他也是人精了,没往外看,高声招呼药童:“领他们进去,化点儿盐糖水给灌进去先,我一会儿再开点药你给煎上灌下去,再行针灸。”
这声音很高,足够外边的人听清。
说完了,这才低声与许掌柜道:“你自己跟药童说一声,拿了糖就从后门走吧,回家里自己化了灌进去。”
许掌柜道谢,又看看方掌柜,道了声保重。
方掌柜点头,他们这些医者现在都是被兵士看管着的,保重不保重的也是看命了,和许掌柜招呼一声,转头就去忙了。
许掌柜和许叔趁着和方掌柜说话的功夫,不着痕迹用余光看了外头一眼,把沈金说的那人模样给记了下来,正好药童过来,跟着药童往里间去了。
……
进到后堂,和那药童把情况说了,从药童手中拿到两块麦芽糖,一行人就悄无声息的被药童领着从后门离开了,一路尽挑着小巷子七拐八绕的走,回到了城西旧宅。
魏令贞见他出去一趟,领回三个孩子来,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许掌柜等她把门闩了,才低声道:“这是沈烈托我照顾的那几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已经没了,他们爹娘昨夜里也没了,我就给领了回来。”
又把手里的用一小张油纸包着的麦芽糖递给魏令贞,道:“小的这两个饿得快不行了,我刚送去医馆看过,这是医馆换到的一点麦芽糖,你分几次化些盐糖水来,我给他们灌下去。”
转头看到沈金,又道:“多弄一碗。”
大的这一个,比小的两个其实没强太多,脸色并不好看,再饿个一两天怕是也要倒了。
魏令贞一听是沈烈的几个堂弟,忙把那麦芽糖接了过去,应了一声就快步往灶屋去了。
沈金这一路都绷紧着心神,直到进到小院里,才敢相信,自己和小银小铁真的脱了险,他也不说二话,往地上一跪,咣咣就给许掌柜和许叔嗑头。
许掌柜抱着人,也不好去拉他,只能口中唤着让起来。
许文泓提着一畚箕土打开主屋的门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许掌柜也解释不了那许多了,招呼儿子:“文泓拉你小金弟弟起来,带进屋来。”
自己抱着沈银就往主屋去了。
许文泓还不知道这怎么就多出个弟弟来呢,稀里糊涂的把畚箕放下就去扶沈金,又把人领着进到主屋。
……
魏令贞还在灶屋烧水,许掌柜和许叔就已经把两个小的先放到主屋地铺上安置好,先从主屋出来了。
耽误了这么久,许叔该去城楼了,且先前他还应了帮沈金把那李氏的尸身给弄出来,这也得想想辙儿。
当然,他没打算自己去,沈家那边现在被几个不怀好意的盯着,尤其沈金点出的那两个,明目张胆还跟了一个在他们身后,他们主仆今天也被对方看到了脸,他再过去容易被人坠上。
许叔心里琢磨着怎么托这几日一起抬伤员抬尸的人帮个忙,他们这些人归属驻军管着,干的就是抬伤员抬尸的事,去抬李氏没人敢多问一句的。
正自想着,许掌柜叫他等等,自己进灶屋跟魏令贞低声说了几句,魏令贞回了主屋一趟,不一会儿拿出一个金镯子出来递给许掌柜。
许掌柜转身把那东西交给许叔,道:“沈家那边被几个不怀好意的盯着,今天也看见了咱们,你一会儿出去小心些,把这镯子拿去打点一下管事,寻个由头,看能不能今天就不去抬伤员了,也让兵士出个面把那李氏的尸身抬走焚了,骨灰帮着收殓一下,私下里取了就赶紧回来。”
又道:“李氏那事要是不好办也别强求,你自己回来要紧,我一会儿就接着挖地道,入夜咱们就走,莫再节外生枝。”
许叔自己脱身是最要紧的,至于那李氏,许掌柜并无多少好感,不过是许叔常和几个孩子接触,加之见她死状太惨,想是不落忍,应下了,能收殓收殓,收殓不了也是她的命了。
许叔接过那金镯,道:“有这个打点应该没问题了,我这把年纪了,再假托个腰伤,让容我休息一天应该不难。”
一个金镯,帮着收殓一个人,再给一天的假。
那小管事贪财,一个金镯对他而言算是不错的油水了,求的也不是大事,现在军中颇乱,应该是能安排得了的。
他也不多话,转身回去换了从前出城穿的那身流民衣裳,又把头发往下抓乱,遮了大半张脸,身形微比平时佝偻一些,这才开门出去。
从心
许叔换衣出门这会儿,沈金也跟着许文泓进了主屋,他呆愣愣看着主屋里的地道入口。
地洞啊,这个他太熟悉了,他就没少刨洞,但在这县城里到处都是人和窝棚,他连刨洞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的城墙,沈金呼吸一下子都屏住了。
被许家人带回来时,他知道自己和小银小铁暂时脱险了,可看到眼前这地道,他才知道,不止是脱险,他们或许还可以离开县城。
他激动的看着那地道口子,领了他进来的许文泓则好奇的打量他。
瘦,很瘦,脸颊都凹陷着的,眼肿得桃一样,哭得很惨的样子,挺小个小孩儿,少说比他要小个三四岁、四五岁的,背着个小包袱,手上还操着一把菜刀,盯着地道口,一双红肿得都快只剩缝儿的眼居然还能叫他看出放光来。
这形象就挺让人好奇的,也不知道是谁,爹怎么就直接往这边领了,不过应该是信得过的,他就低声叮嘱了一句:“别声张啊,在这屋里也不要大声说话。”
沈金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连连点头。
许掌柜和魏令贞这会儿端了三浅碗盐糖水进来,一碗放桌上,又招呼沈金和许文泓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