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和陈大山已经取了弓,冲许掌柜和许叔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跑,就从后背箭囊里抽出箭来,张弓搭上。
许掌柜霎时意会,竖起两根手指,给沈烈和陈大山提示了盗匪人数,见两人点头后,就收了手冲许叔道:“走!谁守在这都得死,守不住多久的,我们熬不过他们,快跑。”
许叔也看到沈烈和陈大山了,知道他这话是给底下匪盗听的,沈金那一声大哥,他们知道是沈烈来了,匪盗只会以为小孩儿叫的人原本就是这家里的一员,根本不会多想。
他也配合,一叹气一跺脚,跟着许掌柜就跑。
两人往魏令贞几人方向狂奔,一家人狼狈往前逃,口中一直叫着快跑,声音把自己的位置曝露得死死的。
底下两个盗匪安心了,兄弟两个轮番往上爬,最先出来的那一个,眼里只有正逃跑的许掌柜一家,压根没注意到侧前方树丛后还有人。
一人爬了上来,沈烈没动。
等第二个也上来,才迈出两步,第二步甚至都还没落地,沈烈和陈大山合作几年的默契,连多一句商量都不需要,两人手里的箭就同时射了出去。
两个扬刀要追肥羊的盗匪,耳边只听到破空之声,背后的汗毛根根炸起,意识到危险,甚至还来不及看清那危险从哪儿来,心口一痛,身体一僵,人就呆立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低头,只看到当胸一尾颤动的箭羽。
狼狈
一边往前跑一边留意后边情况的许家人都没反应过来,树后的陈大山和沈烈已经快步疾出,手起刀落给还没死透的二匪各补了一刀,送他们死得不能再死,再把军中配置的铁箭拔出,取走了二匪手上也是从死亡士兵手中收缴来的刀。
动作之干脆,神色之平静,好像收割的只是猎物,收取兵器也仿若行猎之中给猎物抽筋剥皮。
许家人不由得都停住了脚步,一面是震撼,一面是死里逃生后的脱力,似魏令贞,现在别说腿软,她是整个人都发软,如果不是怀里还抱着个沈银,强撑着,人都要瘫下去了。
她们一家人,今天差点就得全交待在这儿了。
沈烈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又快,几步已经到了许家人眼前,他把众人都打量一眼,最后问沈金:“甜丫呢?”
沈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抿着嘴摇头。
沈烈早在看到地洞中只出来了兄弟三人,就已经猜到了什么,这会儿鼻间也有些酸涩,喉头滚了滚才把那涩意压下,没再多问,把手上收缴来的刀递给了沈金身边的许文庆:“拿着防身。”
转与许掌柜道:“不能耽搁了,趁现在城里乱,我们得马上离开,我和大山探路和戒备,劳您和许叔帮着抱一抱小银和小铁。”
许掌柜连连点头,忙把手上的锄头递给了长子由他扛着,又提醒了一句锄尖有毒,让小心些,就从妻子手中把沈银接了过来,又与沈烈解释了一句沈银和沈铁是饿狠了,才道:“我庇护所里还藏了些粮食。”
饿狠了,倒和沈烈猜的一般,他点头:“我知道那些粮食,但现在不能去了,我们人太多,这会儿刚刚城破,盗匪没有余力管城外,只有现在是逃走的最佳时机,等他们腾出精力来再想走就难了,而且地道这边随时会被人发现,你那些粮食一次带不走多少,曝露了位置反倒不好。”
许掌柜再不多问:“都听你的。”
许叔也从许文泓手里接过沈铁,陈大山把刀给了许文泓,自己往前边一段探路,沈烈看了看沈银和沈铁的情况,见只有沈银还能睁眼看看他,虚弱的张了张嘴,看口型应该是想喊他。
他眼圈有些泛红,捏了捏沈银的手,说了声别怕,当即挥手让许掌柜一行人跟上,护着他们一起隐入了山林。
许文庆和许文泓肩上扛着锄头,手里握着那刀,激动得手都抖,除了戒备四周,目光时不时看向沈烈和已经先往前边去的陈大山。
原来这就是爹和文博口中的沈烈和陈大山。
神兵天降也就是这样了。
少年人的激动没人注意,许掌柜一行人心神还绷着,怕曝露行藏,除了最初沟通的几句,连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
沈烈和陈大山当初过来时颇难,这会儿因为盗匪全都冲进了城,回程反倒容易,只要注意隐在山林里,小心着有没有之前在哨点现在正往县城里来的盗匪和流民就行,反倒不需要像当初那样绕两日的路。
岗哨确实有,但是应该是在较远的地方,较近的他们倒也遇见了,听着城破的动静正往县城方向赶呢,沈烈一行人隐在林子里潜行,倒也没被他们发现。
至于附近逃进山里的乡民,这会儿外围是一个都见不着了。
所以,不过一个半时辰,沈烈和陈大山就带着这老老少少转入十里村内围的山林里。
因为一直是在山里走的,沈金初时并没有发现他们走的是回村的路,直到附近的山越来越熟悉,他才愣住了。
不是高兴,而是恐慌。
整个人被一股自心底弥漫而出的恐慌攫住,脚步都慢了下来,眼圈也开始泛红,却不敢叫人知道,微低下了头。
“大哥和你爹娘,就这样了,有些事不能让你们知道,希望你不怪大哥,大哥教你的手艺,你好好练着,会打猎,在山林里能活,只要不逢天下大旱大疫,靠着这大山,大多能挺过去的,知道了吗?”
从几家离开到现在,四个月不到,于沈金却像煎熬了一辈子一样漫长,可再是漫长,当初大哥和小安走之前跟他说的这句话他却仍然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
那天他得了心心念念许久的弹弓,还得了大哥和小安给他掏的一个地洞,欢欢喜喜的回了家,满心等着第二天早晨背着自己的小弓跟着大哥和小安还有几家的孩子一起训练,如往常一样的训练。
可第二天一早再找过去,再没有训练了,等着他的只有人去屋空。
一起训练的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他被留了下来。
他知道原因,所以只是难过,并不怨恨。
爹娘做的那些事情,没有谁敢带上他们的,大哥大嫂小安和阿宁,待他们够好了。
那时的沈金也觉得,他学了手艺,有了地洞,背靠大山,跟着爹娘,怎么也能活下来的,可经历过祁阳县这一场恶梦,他再没有这份信心了。
无人庇护,他谁也护不住,他连自己都护不住。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他却根本不知该怎么去开口。
求大哥带他们走吗?
养他们兄弟三人得多少粮食?
到处都是盗匪,地没法种,没有粮食日子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