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带霜气的睦月寒风,如大军压境般从北面袭来,气温如自由落t,无预警地降到零度以下。五叠半的和室一隅,搁置着特地要来的火盆,橘红se的火焰,从木炭的缝隙间露出端倪,被烧到碳化的木柴唰地碎裂,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最後消失在火炎中心。
吞噬木柴的瞬间,火焰犹如蛇舞,轻盈而妖媚地摆动,并在黑暗的室内描绘出一抹巨大的剪影。素有鬼之副长外号,被众人所畏惧的土方岁三,就这麽任凭那只稍微温暖室内的火盆,染红自己俊美冷淡的脸庞,只为看顾此刻躺卧在床衾内熟睡的少nv。一双锐利如鹰,冷澈如冰的的凤眼,始终不曾从少nv身上移开,即使等待她清醒的这段期间,即使半刻不愿松开ai刀,他仍不时变换坐姿试图令自己放松。
在少nv醒来前,他能作的也只有等待。
「唔土方先生是笨蛋」
「!?」
少nv不经意的呓语,触动他心底的神经,下意识地他放下手中的刀,正要靠进她时,从她口中溢出的话语,旋即令他停下动作。愣过半晌後,他总算会意到她说了什麽。
心底没来由一阵火起。
「你说谁是笨蛋,给我起来!」怒火从t内冉冉升腾,他沉y。
「啊咦?土方先生?我是怎麽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唐洛樱,这才被他粗鲁的行径吵醒,然而半梦半醒的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梦话,以及大难临头的事实。
她挂记的,唯独那名被她当众下逐客令的少年,其脸上落寞尴尬的神情。
「对了,我、我得去和锅岛君道歉!」
「慢着,给我回来!」
衣摆冷不防被往回一扯,她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摔,要不是才跨出床衾一步,现在倒卧的地方将不是温暖柔软的被榻,而是冷y的榻榻米。着地的左膝和稍微擦到榻榻米边缘的下巴隐隐作痛,被这麽一扯的她也不高兴了。
不,正确来说,是她本来就在生他的气,而现在又算上这一笔帐。
「作、作什麽啦!很痛欸!」
「痛?」睡梦中喊人是笨蛋已经让他够火大了,这种节骨眼居然挂记着敌方的男人,更令他怒不可遏。「要是我晚一点进去,你会变成什麽样子,你知道吗?」
「就、就算这样那也是我自己──」
她不甘示弱地反驳。
薰天的酒气还残存在舌尖,一闭眼,她甚至还能感觉到,筵席上是图侵犯她的男人,手上的厚茧放肆地在身上游移的触感,那种感觉很糟,糟得她想吐,但她却也不想向土方岁三坦承自己的恐惧。
一旦坦承了,就等於证明自己一无是处,也没有nv人味。
君菊替他斟酒的情景,宛如烙印般刻进她的心里,她明白纵然画面中的nv主人,换成浓妆yan抹的她,也不及岛原名妓千分之一的娇媚。那两个人并列而席就像浮世绘画家的杰作赏心悦目,而郎才nv貌一词却不足以形容当下感受的冲击。
是啊,她不是君菊姊姊,纵使穿上太夫的华服,骨子里依旧是孩子气的唐洛樱。
──什麽都没有改变!
「那件事我说得太过分了,抱歉。」
「呃?」
「g什麽?我说我为批评你的事道歉,不满意吗?」
「不,只是觉得很不像土方先生说的话──」唐洛樱征住,这时才总算明白,他指的原是那件事。
「罗、罗嗦!」不耐烦地吼道,他盘起腿,宽阔的背脊顺势倚上墙壁,冷声叫住仍在盘算着向对方道歉的她:「慢着!」
「怎麽了?」
「你今晚被我包下了,所以给我乖乖躺好。」
「啥?为什麽我要而且包下是指──」
──君菊没和她说的事,还包含过夜。
话虽如此,她也不曾想过,原来艺妓的工作还有夜寝。
「既然是细作,你也不想引起sao动吧,过来。」
「我、我才不要!土方先生好se喔!」
「你──」
虽说曾在岛原当过杂役半年,但却是现在才知道有这麽一回事──也难怪土方岁三说她不懂岛原的规矩不,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唐洛樱si命摇头,先不说间谍的工作,这下子连贞c也面临大危机。
和刘士豪交往四年之久,她都还是冰清玉洁,所以更不能平白无故弄丢。
「我不会碰你,所以过来躺好。」
「真、真的吗?」她很怀疑。
「嗯应该说,你引不起我的兴趣,放心吧。」
他的话如响雷,不偏不倚地打中最在意的地方。唐洛樱先是一愣,接着提起厚重的衣角,踏起沉重的步伐而来,赌气似地占据失温的床衾一隅,与说着风凉话的他背对背,咬牙切齿地低语:「差劲!」
「随便你怎麽说,晚安。」
或许是错觉,他的语气听上去更像调侃,尽管表情还是一贯的正经严肃。
自觉斗不过的唐洛樱,所幸背对着他闭上眼睛,试图忽略某个,正与自己共享一条被榻的存在感。
但,越想忽略感觉也越敏锐,她甚至能感觉他呼x1的频率,不知不觉地与之同调。
唐洛樱如此,睡在另一侧的土方岁三也好不到哪里去。
生得一张出众外表的他,在脂粉香膏中吃得很开,岛原、只园、大阪和新地,乃至於北野上七轩都有交往甚密的nvx;上洛之前在家乡武川多摩郡也有不少nvx向他示ai,却被他以不婚为由拒绝。
──既然不结婚,不妨去游郭找一夜情人。
和有些nv人熟稔了,委托她们担任眼线也不坏。这麽作也是为了新选组。
「」
说起来,最近游nv间流行起新的水粉,是这个味道吗──他想。
助纣为nve的君菊,是个对流行相当敏锐的nv人,而他之所以认得这个味道,是因为不久前才从她身上闻到过。
既然如此,这家伙应该也是用同一套化妆品。奇怪的是,香味似乎不太一样。
唐洛樱身上的香,远b水粉或是胭脂淡薄,对闻惯了厚重香水味的他而言,却是格外地清新。
清新脱俗,就如同她自身,无论身处什麽环境,依然保持原本的自我。
「土方先生?您睡了吗?」
「还没。怎麽了?」
「我只是想到,还没跟说谢谢而已。」
她的声音幽幽地穿过,一道心照不宣筑起的防线。明明承诺过不会出手,说过对她不感兴趣的他,心底却涌起一gu不言而喻的失落感。他怎麽也无法忘记,门後的那一幕中,被压在身下的她,双眼涣散、面secha0红,衣襟和下摆往两侧敞开,白皙的皮肤暴露在被牡丹装饰的行灯下,隐隐浮出羞耻的粉红。
那时,他一时气昏头,顾不上任务就打了人,然後带走昏厥的她。
然而更胜看到她被人欺侮、更胜任务失败的懊恼,无以复加的怒火,是自己居然对身处在那种场合的她,起了羞於启齿的生理反应。
像是释放无处宣泄的怒火,落在男人身上的拳头感觉不到疼痛,事实上男人被打得面目全非,血流不止。
──唐洛樱,为这件事跟他道谢。
他却无法坦然接受这份心意。
「知道就别再犯了,还有,」早一步注意到走廊另一端的动静,他一把环住她的腰拖向墙角,然後附耳轻喃:「配合我。」
「啊!?」
未等她应允,他已经封住她的嘴巴了。
「欸,听说了吗?今天请到的樱太夫可是大有来头喔。」
「是喔。」
「瞧你一脸不感兴趣,到时候可别看呆了啊。」
沉重的一拳不偏不倚地,落在肩膀的旧伤上,他──锅岛佑介,蹙紧眉头惊呼,火烧似的疼痛宛如神经蔓延,一滴冷汗从棱线分明的额角,沿着隐隐发烫的太yanx,涔涔地滑落至他俊美的脸颊。
战斗中被砍伤,於武士而言稀松平常,因为他们就是为了理想而战,特别是近年来,身处在思想立场分歧的时代,动辄拔刀相向亦如家常便饭。
潜伏在被幕府的爪牙?新选组所控制的京都,更是如此。历经两度zb1an,和一次si伤最为惨烈的池田屋事件,无法在京城里立足的长州人,只能留得青山在,暂时归顺,一方面求得一己之存续,一方面牵制激进派,好不容易才令幕府对讨伐一事松手。
在夹缝中呼x1到的,堪称的节奏g扰,不堪其扰地抬眼寻求帮助,却猛地对上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
「这是机会,」他说,眼底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要用您的名义来招募人手。」
「阿岁,你该不会是要──」
「芹泽是王牌,但是,这件事我们得自己想办法。」土方岁三点头。
表情依旧骇人的他,早就打好如意算盘了。
与近藤勇并列局长的男人就住在隔壁,用那支刻着jg忠报国的铁扇,拍得榻榻米咚咚作响。
那男人一喝酒就发疯。
不,就连不喝酒的时候,也会打着攘夷的口号四处强夺百姓的财物,行径嚣张跋扈,令原本即对幕府多有怨言的京都人更厌恶他们。
京都人称他们壬生狼。
私底下谈论他们的语气极其轻蔑,即使他们并没有正眼瞧见武士大人的胆量。
杀人不眨眼、强夺财物、扰乱京都安宁──一一细数罪状,撇除斩杀浪士职责,芹泽一派才是造成现今风评低落的主因。
土方岁三对芹泽鸭不满,却无可置否地需要他,与他的人脉。
此人是一柄双面刃,既是王牌也是烫手山芋,是终有一日得铲除的眼中钉,只是时机未到,现在只能忍气吞声。
他心知肚明,却不慎作出违背本意的举动,和芹泽一帮人爆发冲突。
「土方……岁三!」新见锦皱眉,沉着扫兴的表情怒嗔。「连你也要妨碍局长吗?」
「不,我只是奉命请两位回屯所罢了。」
「……什麽?」
格外恭敬的遣词用字,无法掩饰深藏眼底的厌恶。同盟肇始於利害一致,而非双方志同道合,看似稳固坚实的目标底下,两方早已水火水火不容。他永远也忘不了上洛途中,芹泽鸭如何当众面羞辱近藤勇,又是如何扬言放火烧掉众人投宿的旅馆。尽管最後是近藤勇低声下气,才平息芹泽鸭的不满,他却不是那一天才开始厌恶芹泽一行人。
「你说命令?我怎麽没听说!」
新见锦瞪大满布血丝的双眼,任由愤怒的青筋浮上光亮的脑门。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随着胀成绯红的双颊,ch11u00地摊在yan光下。狰狞的面孔因为突如其来的命令,顷刻变得滑稽。自诩与上面关系密切的他,不信任地扬起下巴,俨然认定土方岁三是为了防碍自己,才会拿着j毛当令箭的模样。
「没听说?那您自己去向容保大人抱怨吧!」
「这──」
眼看他x有成竹的模样,始终气焰高张的新见锦首度咋舌。
即使没有正式文书证明所言真伪,容保大人於他们而言即是谕令,即便再嚣张如新见锦,也不敢公然在籓主之前造次。
就算讨厌土方岁三,就算气恼局长颜面扫地,他也没有权力质疑松平容保。
「算你好运,小姑娘!这笔帐,下次再跟你算!」
「不用,你我不必相欠!」
「你──」
倒ch0u一口气,yu意破口大骂的他,最後还是忍下怒气。
遍t鳞伤的菱屋太兵卫、站在旁边的小夥计,还有扮鬼脸的少nv。心底的不痛快,并没有因为撂下狠话而舒缓;相反地,还因为那nv孩的口无遮拦更加强烈。
──但,容保大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帐可以日後计算,不遵照命令的话,会丧失那位大人的信赖。隐忍满腔怒火,他头也不回地跟着芹泽鸭离开。
「你这个笨蛋!」
「对、对不起……」
确定一行人走远後,土方岁三这才转过来斥责某个,不知好歹的笨蛋。
如果没有那封信,说不定下一个遭殃的是唐洛樱,她不但没有会意到这一点,还摆出松口气的表情,好似认定结果是幸运所致。
最要不得的是,她竟然还……扮鬼脸!?
接连见识幼稚脱序的举止,他不禁开始怀疑她的智商。如果不是过於jg明,懂得隐藏自己的锋芒,要不就是笨得可以了。
──当然,他倾向相信後者。
打从见到她的。这一点浪士组里的部下都知道,但是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除了……这个小姑娘。
他简直气炸了!
「哈哈哈您被骂是秃子欸,新见局长!」
「闭嘴,平山!再笑就砍了你!」
「是是是……哈哈哈!」
负责押送两人的男人爆笑出声,尽管平山口里不断称是,其掩嘴偷笑的模样,看在b0然大怒的新见锦眼里,无端是火上加油的举动。
先是在平民面前颜面扫地,再来是部下面前丢脸。
算上接二连三的挑衅,还有那压垮理智底线的嘲讽,他再无法宽待唐洛樱的嚣张,即便她是将成为芹泽鸭所有物的nv人。
顾不上结果,他咬牙下定决心,非要给这nv孩一点颜se。
──他要让她知道,壬生狼有多恐怖!
「平山,把你的短刀给她!」
「……新见局长,您要作什麽?」
「废话少说,照作就是了!动作快!」
新见锦不耐烦地怒吼,收到局长命令的平山,一边揩去眼角的泪珠,一边解下腰上的短刀递给唐洛樱。浪士组里不少人对刀有着莫名的坚持,甚至不惜重金买下名刀,例如近藤勇的虎彻,或是土方岁三的和泉守兼定,都是名震天下的利剑。
不过,考虑到室内作战的便利x,通常还会多带一把短刀,以备不时之需。
「……是!」
「秃子你又想g嘛?」
「你──」嘴巴微张的他倒ch0u一口气,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跟我决斗吧,小姑娘!」
「什、什麽!?」所有人瞠目结舌,除了当事人。
任谁也想不到,新见锦竟会罔顾武士的尊严,向剑术门外汉的少nv提出决斗。
衡量双方的条件,这显然是不公正的b赛,但唐洛樱非但没被吓退,反而毫无踟蹰地接下短刀,并从容不迫地走到对面。
她的脸上毫无惧se。
「樱小姐……千万别这麽作!」
「放心啦,阿助,我好歹也是剑道社的经理呀!」
阿助拉住她的衣袖,正yu开口代替她上场时,却被一抹自信浅笑,截去後半句话。
朝局促不安的阿助与遭到挟持的小梅,b出胜利的手势後,才转回敌意的视线瞪向不怀好意的新见锦。
「如果我赢了,你和你的人就要放过菱屋,如何?」眼角余光扫过两人,她换上严肃的语气提出条件。
「呵,好啊,不过相对的,要是你输了,就得任我宰割!」
「谁怕谁!剑道规则定胜负!不许作弊!」
「哼,想不到你还挺伶牙俐齿,等一下不要哭出来……还是说要先让你两招啊?」」
「去si吧,秃子!看招!」
不理会嘲讽,唐洛樱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冲向前,企图用最短的时间取胜。高举短刀过头yu从正上方攻击他光亮的脑门,其攻势却被一记扎实的防御挡下。不愧为身经百战的武士,他完全看穿她的攻击路线,不但破坏前路,连後路也牢牢地封si。
两刃相交,迟迟分不出胜负的决斗,看得一旁观战的阿助,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
「樱小姐……」
──早知如此,当初根本不该轻信她的话!话说回来,剑道社经理到底是什麽,再厉害也b不上真正的武士吧!
对决在进退维谷中,演变成冗长的僵持。眼看唐洛樱从自信转变成苦恼,新见锦坏心地转动刀把,企图用男人先天的力量优势,突破紧攥在她手中的最後防线。
再撑一下子,那nv孩就输了。
细长的灰se眼底溢出狡狯的光芒,他打算以力夺刃,好令她明白双方的实力差距。
「怎麽样,这招还不赖吧?现在投降的话,我倒是可以饶你和他们的命……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就好──」
「我呸!谁说要投降了啊?」
被对方压制而呈现不自然弯曲的手腕关节,早已发出清脆的哀鸣。忍受几近骨折的疼痛,她不忘用眼角余光寻找反败为胜的空隙。新见锦的防御滴水不漏,以力相抗毫无胜算,能扭转局势的方法,只剩下那麽一个。
趁着对方将注意力全放在即将得逞的防御,她挪动左脚,从旁边的空隙转过半圈,直接绕到斜前方的si角,然後举刀──猛地砸向毛囊有些萎缩的脑门──得分!
「什麽……竟然赢了?」
虽然剑道和剑术不同,但新见锦姑且也是个高手,尽管目睹事情经过,阿助始终不敢相信,委身於弱势的唐洛樱,竟然成功摘下胜利的果实。
──当然,也有部分原因在於对方的轻敌和自负。
「您这招让得可真好啊,秃子局长!」
「不准……不准叫我秃子,去si吧!」
「……!?」
被喊的思绪,总算从万丈深渊中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