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啊~~好饱!」
一阵酒足饭饱之後,唐洛樱双手撑起挺出小腹的身躯,在崭新的榻榻米草蓆上稍事饭後休息。从她的位置放眼望去,原是恭迎贵客入住而jg心打造的禅风包厢,凸显典雅高贵氛围的长桌,此刻却惨遭黏菜渣的碟子、底部留饭粒的碗,以及沾满汤汁的餐具安营紮寨,而为剩下数不多的领地,则在敌方将领食指大动期间,喷上些许残羹剩饭。
待至饱足感前来支援这空前惨烈的战况,号称高级木材制造,并透过工匠巧夺天工打造的长桌,早已变得满目疮痍,唯独摇摇yu坠的碗碟,能述说战况如火如荼的过程。围桌而席的男人们,犹如战场上雄踞一方的枭雄,但迥异於一统天下的战国武将,他们之中没有人加入这场势如破竹的合战,除了唐洛樱之外。
事实是,他们三人就算同心协力,也无法和这位大胃王的战斗力相提并论。
「吃慢点呀,樱小姐,这里没人和您抢的。」
「因为我整天都没吃东西嘛……啊,谢谢您,桂先生!」
或许是担心少nv消化不良,被少nv称作桂先生、本名是桂小五郎的男人,笑盈盈地替她斟上一杯,自己亲手泡的抹茶,并贴心地附带一块羊羹当作饭後点心。
「我才要向您道谢呢,敝籓的多良丸君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喂喂你那像是臭老头抱怨叛逆儿子的说法是什麽意思,臭眯眯眼!还有,」听闻多良丸一词,端坐在唐洛樱对面,始终板着臭脸的男人愤愤而道:「多良丸到底是什麽东西?给我解释清楚!」
「那、那是我家的哈士奇犬的……呃……名字!」
「原来是狗的名字……等等,你说狗!?」
虽然她隐约感觉到要是说出实情,可能会被男人大卸八块,但不说出来似乎会b摊牌更加悲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後,她颤巍巍地道出,情急之下迸出的名字究竟从何而来。
那是她饲养──不,正确来说,是寄宿家庭饲养的灰黑se哈士奇犬的名字。尽管她不是饲主,但多良丸跟她却很亲近,连寄宿家庭的成员亦直呼不可思议。
──唉……不知道多良丸会不会想念她呢?
唐洛樱有些感伤地想,这份感伤并没有持续很久,沉思即被迎面而来的咆哮y声打断,回过神时她才发现,那罪魁祸首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
「浑帐!竟然帮本大爷取……取狗的名字!」一拍桌,碗盘和茶杯倏地腾空而起,残羹剩菜危如累卵地溢出,眼看就要洒在他头上。「听好了,本大爷是高杉晋作──高、杉、晋、作,不是什麽多良丸!」
认定她听不懂似地,高杉晋作不但讲了两次,还刻意放慢语调。
「先不管多良丸君,樱小姐今後打算怎麽办呢?」
「……我宰了你喔,眯眯眼!」
「呃──」
一边是瞠目决眦的高杉晋作,另外一边则是笑脸迎人的桂小五郎,突如其来被问到生涯规画的唐洛樱,措手不及地退了一步。斗殴事件明明和她没有什麽关系,但是好面子的店主,和原本就嫌弃她笨手笨脚的老板娘,却沆瀣一气地将她扫地出门。
工作丢了,当然也失去住所,然而其中最令她忧心的,莫过於伙食和薪资。
「也……也只能重新找了……吧?」
感受到异样视线全集中在自己身上,舌头似是打结般结巴起来,就在她怀疑是否发言不当的同时,猛然发觉桂小五郎,和另外一名至始至终保持沉默,而没有加入唇枪舌剑的久坂玄瑞的视线,其实是看向反方向。
顺着他们的视线抬眼,正好与气急败坏的高杉晋作四目相对。
「高杉先生?」
似是回避她的视线,他的目光旋即转开,原本以为他会发火的唐洛樱,此刻才注意到他的神情,在不知不觉间和缓许多。
眼睑半垂,伴随一声轻咳,一对细长的丹凤眼眸,瞟向掌心中央冷掉的抹茶。
一颗漂浮在茶面的n绿se的泡沫,在这令人屏息以待的沉寂里,毫无预警地被轻微的摇晃撞破。只见高杉晋作举起眼前的抹茶碗,侧过脸不耐烦地开口道:「知、知道了啦!这件事我……会负责!」
「……负责?」他是要负什麽责,她一点也听不明白。
更奇怪的是,他似乎……脸红了?
疑问犹如点缀夏夜祭典天空的烟火,接二连三地从心底迸发而出,处在状况外的她哪里知道,桂小五郎和久坂玄瑞的无言压力,究竟所为何事,抑或是高杉晋作决定全权负责仲介新工作的意图。
处在状况外的她,歪着头,环视三人的表情後,愣愣地开口道:「请问,您们是在说哪件事啊?」
来不及更新的思绪,伴随着过时已久的疑问,终於挑断某人的理智线。紧接着,一道足以震醒全城美梦的怒吼,便气温骤然下降的包厢中传出去。
走出与世隔绝的大门,秋夜迎来的晚风,吹得门口一株垂柳婆娑作响。
居待月从y霾後方透出一缕银光,雨後石板路汇起的大小水洼,犹如遍地散落的明镜,袅无人迹的康庄之道,映出一面面缺过一角的银月。午夜临於熄灯的寻常户上空,谈笑风生和靡靡乐音,被锁进不夜城的凝脂香膏之中。
踏出眼花撩乱的岛原後,京城被深夜的静谧包围,连呼x1也极有可能成为打扰清梦的时分,习惯昼伏夜出的花君太夫,踩着小心翼翼地步伐前进。
出於习惯使然,每踩出一步,她便攥紧衣襟一寸。
不告而别是游nv的大忌,要是身分败露,先不说被抓回妓楼,可能还会遭到老鸨毒打囚禁终身。深知决心背後的代价,她却不愿放弃任何,能离开这里的机会。
「……找到了。」
揣紧手中的纸灯笼,她咬紧下唇隐身在屋檐的y影下,似是期待谁出现般,深深长吁一口气,同时也不忘用眼角余光,注视街上的动静。
与夜生活丰富的近代相b,这时间除却游郭,以及少数提供夜宵的餐馆,路上几乎不见人影,也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
尚未被近代文明进驻的古都,静谧却在她的细语中,霎时被促狭的脚步声掩盖。
「池田屋……啊。」
映入眼底的两男一nv,与他们驻足的店口,她似是会意过男人们的身分,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男人们的身分,与他们的来历,她旋即一目了然,但那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即是一脸无奈跟在两人身後的少nv。
──唐洛樱。
心底,愤懑地默念少nv的名字,当少nv的背影消失在拉门後方,杏仁状的眼瞳眯成一道细线。咬破嘴唇的刺痛宛如暮鼓晨钟,脑海深处被回忆激荡出深沉的涟漪。
她痛恨唐洛樱,而那个男人,不过是其中的导火线。
「你可真狼狈啊,不是吗……no3细川葵!」
「你、你是谁!?」
猛地回头,未料被喊出本名的花君太夫,在看清身後之人的长相前,即下意识地拉开自己与对方的距离。被人察觉行踪的她,b起担忧回到岛原後的下场,她更害怕这名陌生人找上自己的目的。
因为,被喊出编号名字的瞬间,不是你si就是我活。
「我看看喔……细川不动产业千金,父亲自杀、母亲不知去向,」细数不堪过往,男人沉着不怀好意的嗓音,慢慢地抬头。「然後,自杀不成才跑过来的啊?」
「你──」
花君太夫咋舌,震惊之余抬眼,恰好与男人四目相交。来到这边的之前的记忆,犹如洪水猛兽,残忍无情地将她整个人,吞噬在轰隆作响的心跳中。然而一直揣在手中的灯笼却再也无法紧握,无声无息地滚到男人脚边。
啪唦!
灯笼被踩扁的清响,倏地穿透回忆的恶水,将她拉回b过去更为残酷的现实。
晚风吹散京城上方最後一片乌云,月光恰如聚光灯,打亮男子魁梧高大的身影,而花君太夫──不,本名细川葵的少nv,摇晃着失焦的杏se眼瞳──茫然地,瞅着男人刻意放慢出鞘速度的长刀。
颤抖不已的双膝,违背生存执念,跌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雨後的泥泞溅得一身w渍,而她却不再注意妆容,抑或是服装是否无懈可击;她在意的只有活过今晚。思及此,杂乱无章的思绪,总算从万丈深渊中回神。
而她也是在时後才发现,男人的头顶上有一撮显眼的金发。
「……放马过来吧!」
低喃,瘫软的双腿似是被求生意志按下启动键,从泥泞中一跃而起。抛开岛原名妓之身的她,趁着男子哂笑自己过往的刹那,从袖袋中抛出金箔发簪。发簪在半空中高速旋转,划破迎面而来的风,笔直地刺向男子的身t。
一根、两根、三根……估记男子身上被钉满特制发簪,她才停手。
「这!?」
「你的动作我看得一清二楚呢,细川妹妹,」凑近少nv的耳畔,故作亲昵状的男人低声说道:「毒素发作得快,真是个好武器。」
「唔……」
一回神,被钉上发簪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少nv瞪大眼,一脸不解地望向男子,渴望从他眼中得到解答,然而无奈的是,致命毒素不肯施舍半分慈悲地,迅速又安静地夺去,她好不容易获得的重生。
放掉cha在纤白颈项边的发簪,少nv的身t宛如断线木偶,落地的闷声溅起水花。
不留半点眷恋的挑染男,抛下气绝身亡的少nv,头也不回地迈开步伐。走了两三步之後,查觉到身後的他伫足,意味深长地开口:「偷看是您的嗜好吗?」
「阁下好直觉,竟然能发现,佩服、佩服。」
「偶然罢了,您有何事?」
「讨教一下剑术而已,」剑出鞘的清响,从男子後方传来,连同来者的名号。「在下是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
「喔?」听闻对方的名字,本想一走了之的挑染男,也拔出刀。
尾随唐洛樱而来的他,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敌人却不从人愿地接二连三出现,先是和自己一样,参与游戏的穿越者,现在连幕末大名鼎鼎的天才剑士也找上门。
今天,还真是幸运。
他暗忖,薄唇扯开一抹嗜血的冷笑,他用极慢的速度转身面对冲田总司。
「国分健太郎。」避免节外生枝,他通常不会自报姓名;不过对象是名留青史的英雄,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阁下和小樱是什麽关系?」
敛起以往的游刃有余,冲田总司目不转睛地,瞅着男子那张獐头鼠目、凹陷双颊的马脸,警戒地沉声问道。跟踪意yu杀害唐洛樱的花君太夫,最後却看到她si於他人之手,挫败感令他有些恼火,即便极力佯装镇静,但眼底仍溢出难掩的敌意。
国分健太郎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耸肩说道:「赢的话再告诉您吧。」
──赢的话……吗?
他蹙眉。
出於r0u食动物的狩猎习x,他从实战经验中培养出的,不只是衡量对手能耐的直觉,还有趁其不备出击的果断,隐隐约约感觉到国分健太郎的不寻常。论实力,b起以往对战过的敌人,男人无庸置疑地是个中好手,或者和自己不分轩轾。
不知道为什麽,这男人给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令他感到棋逢敌手的愉快。
「……有何不可。」
他说,却没有移动半步,因为高手的过招,成败生si转瞬定夺。
菊一文字的柄,犹如攥在掌心的火钳,热烫得难以紧握。过去在对战中轻松取胜,而被冠上天才之名的他,却是地一笔g销了。
「我才不管……话说,那家伙怎麽吃得进……这种东西?」
「嗯?我觉得很好吃啊?」
「我吃不惯!」
眼角余光瞥见呈黑褐se、滴着血水的r0u块,他一脸嫌恶地推开递到眼前的磁盘。
与过去吃过的任何种食物皆大相迳庭,洋人口中称为牛排的东西,才吃一口即令他感到反胃。浅嚐为止即胃口尽丧,剩下的全进了唐洛樱的胃袋。
算起来,她已经吃了七盘,现在正在挑战第八盘。
「樱小姐还真有意思,看来您yan福不浅呐。」
「啥?您在说什麽?」双肩猛地震颤,直觉告诉他,眯眯眼肯定又背着自己作了好事,至於事情严重到什麽地步,端看坂本龙马的回答。「什麽yan不yan福,您是不是误会了?」
听闻回答,心里有数的坂本龙马,以为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害臊而不愿承认。刚听到这两个人的事,他也以为只是玩笑,然而半天观察的结论,反令他确信籓邸里传得天花乱坠的八卦,应该是千真万确的事。
他们说,高杉晋作在京都有了情人。
至於对方是谁,不用说他也知道就是这nv孩。
「欸,都到这地步,您就别害羞了。」手肘推了推,然後压低声音凑上耳畔:「听说您有意带樱小姐回长州吗?」
「这……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吧!?那家伙想留下来我也不能──」
「啧啧,这样想就不对了,高杉先生,」举起食指截去後半句话,只见坂本龙马一边摇头,一边用过来人的表情叹道:「对nv人嘛,态度强y一点,哪怕是违背她的意愿,也别担心她拒绝。」
「呃,坂本先生,您是不是误会什麽了?」
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籓邸里从四面八方投注而来的异样视线,但高杉晋作作梦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从坂本龙马的语气,他猛地发觉自己和唐洛樱的关系,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中,似乎早已超越恋人的关系。
如果他猜得没错,眯眯眼大概告诉所有人,唐洛樱是自己的未婚妻。
「哪有误会?我听籓邸的人说,樱小姐是您的未婚妻。」
「………那个眯眯眼!」
──啪!
未婚妻三个字霎时挑断最後一根理智线。
脑海里演练过成千上百种,把那张事不关己的可恨笑脸,给揍得鼻青脸肿的场景,他再顾不得就算现在快马加鞭赶回去,也要两个小时的路程,更遑论此行的目的原是向洋人赔罪,他也想尽快回到京都找桂小五郎算帐。
就算再被罚写一篇悔过书,他也要先揍飞那个眯眯眼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