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里外,位於京城郊区的壬生村,早已融进丑时的静谧中。以夜晚为保护se,生人勿近的狼窝,却因此起彼落的鼾声,令彻夜不成眠的冲田总司,感到格外心烦意乱。在与失眠的过招数回合,不得不举双手投降的他,迳自从床衾中起身点灯,接着端起身子,打开手边的木盒,起手保养刀具。
打粉、擦拭,然後上油。
就和往常一样,保养ai刀的作业,即便蒙上眼也能作得分毫不差。但抑在心底的烦躁,却再无法因此一扫而空。
「菊一文字……对不起……」
视线不经意落向,隐身於木盒剪影下残片,他沉着嘶哑的嗓音低喃。
崭新的刀从松脱的掌心滑落,最後滚到烛台下。而菊一文字的碎片,彷佛接收到主人的悲働,刃纹犹如划破夜空的流星,在倏地摇曳的星火中黯然逝去。
刃薄如纸片,身轻如燕,形制优美。
与战斗而生的刀相b,它不适用於实战,但毕竟受赠於故人,而今竟毁於旦夕。
「……国分健太郎!」
某个名字,从牙缝间挤出的同时,他的心底亦泛出未曾嚐过的苦涩。
在褒奖与赞美中长大,无论对手是谁,一次也没输过的他,却还是头一次,对无疾而终的战斗感到生气。
他没有输,但,菊一文字断了,与输有何分别?
而这之中最令他恼怒的,莫过於低估男人的实力;他以为男人和自己、和土方岁三并驾齐驱,现在看来似乎远远凌驾在上。换言之,要不是男人网开一面,自己早就si了。
尽管理智明白与其懊悔,不如尽早查明对方的底细,他仍无法对布袋里得的碎片视若无睹。他可以毫无保留、一五一十地,向所有人禀报男人的存在,但他怎麽也无法,将菊一文字断掉的事告诉任何人,对土方岁三也作不到。
「……总司?是我。」
「糟、糟糕!」
紧闭的房门外,与夜se融为一t的低语,却穿过象牙白的窗纸,撩动自认隐藏得宜的心绪。意识到秘密正面对兵临城下的窘境,情急下慌忙起身的他,不小心踢翻刀油。即便他及时伸手抢救,仍有些许油水渗进草蓆,留下一片深se的w渍。
「总司?怎麽了?」
「……土方老师,大半夜睡不着,该不会在想谁吧?」
或许是查觉到他的异常,土方岁三二话不说,连招呼都省略地直接开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挪动位置,伴随一如既往的调侃话语,不着痕迹地将心不在焉的证据掩盖起来。
「你──」睢视漫不经心的笑,他倒ch0u一口气差点破口大骂,但终究还是为不经意捕捉到的异常,抑住冲上脑门的怒火。「藏了什麽东西,起来给我看看!」
「欸,哪有藏东西啊,您是不是看错了?」
「少罗嗦!快起来!」不耐烦地跺脚,他提起冲田总司的衣领,哪怕是挪动一寸,他也想知道底下的秘密。
事实上,打从冲田总司佯装镇定返回酒席,他就感觉到异常。听闻花君太夫惨遭不测的事,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应该不是空x来风的猜测。
极力隐瞒的事,以及那nv孩去向,顷刻在他脑海中拼凑成一幅,欠缺证据的蓝图。
而关键,在於冲田总司不愿告知的,某个人物的存在。
「数到三给我起来,一、二──」
「……大半夜的很吵欸,土方先生!」
「这──」一回神,不远处传来的火热视线,夹带着起床气,往拽住对方衣领的土方岁三身上集中。被睡眼惺忪的g部,瞪得背脊发凉的罪魁祸首,只能自认倒楣地压低声音,举白旗投降地放手。
反倒是冲田总司,尽管看穿他的无奈,却不想舍弃骤然涌现的坏心眼,而饶富趣味地开口:「新八他们一睡昏就会这样,您就别计较了。」
「……吵si了。」这种事他怎会不清楚?
就算师出不同流派,冲田总司口中的他们,加入浪士组之前,曾在近藤勇的道场里住过一段时间,和自己还有冲田总司,都是志同道合的同伴。
即使获得正式认可,从此不愁经费来源的新选组,在自己手中从乌合之众,逐渐变成纪律严谨的集团,这一点仍然没有改变。
他还是那个酒量奇差无b,动辄被调侃的土方岁三,尽管他早已,从没没无名的农家子弟,一跃为新选组的副局长。
乍听响亮的职称,不过是表面罢了,骨子里的他还是同一个人。
「所以呢?这麽晚来,应该不是为了扰人清梦吧?」
「……我还是别问好了。」没好气地蹙眉。
「开玩笑的。」卸下戏谑伪装後,敛起难得严肃的他,难掩眉宇间的落寞。「您想先问哪件事?」
「葵……花君太夫怎麽si的?」迟疑许久,土方岁三最後还是选择从那个,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nvx开始问起。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但据说被发现时,嘴唇发紫,身t各处遍布大小不一的紫斑。她的身上没有明显外伤,甚至没有挣扎的迹象,因而被判定是窒息si亡。
不论真正的si因为何,犯下游nv大忌在先的她,最後却被妓楼当作借镜,用以昭告所有岛原游nv,ai上恩客并妄图逃跑,将会有什麽下场。
──尽管事实大相迳庭。
「如轮违屋所述,被守卫抓回去中途,不小心闷si的。」
轮违屋是花君太夫工作的妓楼,芹泽鸭在世时,妓楼主人便和壬生浪士组关系甚密,如今浪士组被赐名新选组,正式编入幕府底下的正规组织,而大权者也易主局长近藤勇,双方仍维系非b寻常的关系。
王法触及不到的中立地带,岛原只欢迎熟客来访,不论政治背景;既然有招待新选组的轮违屋,也少不了背地里支持长州人的妓楼。
思及此,他想起惨遭驱逐的少nv,以及带走她的人。
他几乎能确定对方的来历,但碍於岛原的潜规矩,还有那nv孩的情面,他不能专断独行上门逮人。
「……你还打算瞒我多久?」无法动手逮人,不表示无权过问真相,无论如何他都想知道,太夫是被谁所杀。
只要不是那nv孩,一切都简单。
「讨厌啦!您的表情超可怕的……该不会是担心小樱吧?」
「谁管那个笨蛋!我只是──」忍着後背二度重击,他扭头意yu辩解时,却被不远处的梦呓声断然截去後半句话。
自觉嗓门可能惊扰不少美梦的他,乾咳两声後不再说下去。
「放心吧,不是小樱,是──」冲田总司顿过数秒,才再度开口:「国分健太郎。」
终於还是说出口了。
他本来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但再怎麽隐瞒,还是会被眼前的人看穿。
「是吗……这样啊……」
「土方老师?」本来以为对方会嗤之以鼻,没想到却是了然於心的神情。
冲田总司偏过头,猜想男人的存在,可能已不是新闻,否则土方岁三也至於如此镇定。又或者,他在谍报任务中找到线索,只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然而透过自己,他找到了国分健太郎,找到凑齐y谋的残片。
凝睇那张被夜se和烛光渲染的侧脸,过於冗长的兀自沉思,令不时流泻而出的低语,变成一串不明所以的发语词。
「这件事,先别告诉其他人。」
半晌,他才再度回神,细长的猫眼眼底,闪过一抹不易查觉的复杂情绪。
含盐的水气,从对外敞开的两片玻璃窗外,徐徐灌进jg心装潢布置的船舱内。金h如饱满麦穗se的yan光,被cha0sh温热的海风,撩起一浪又一浪粼粼波光。浪花宛如身穿白se燕尾服的指挥,在cha0汐蓦地拍上孤立礁石的顷刻,迳自演奏起一曲壮阔的交响乐。万里无云的苍穹,举目可及不见一缕白云点缀,不请自来的海鸥,却以长啸和展翅代替听众的喝采。
自穿越到江户时代,未曾涉足为群山拥抱的京都之外,眼前的海景令唐洛樱格外兴奋。
生在四面环海的岛国,她还是头一次如此怀念过去,视为理所当然的景se。
半年了,她还是没找到回家的方法,更遑论对穿越这件事,整理出半点头绪。既然如此,她能作的也不过只有努力活下去。
纵然生活中充斥着不便,只要一息尚存,她相信就会有好事发生。
──就像现在这样。
「不要可气,多疵点,iss樱。」
「是不要客气,多吃点啦!」纠正对方的怪腔怪调的同时,亦不忘把盘中最後一块的菲力牛排扫进嘴里。
江户时代的食物不b现代jg致多样,但其中最令她无法忍受,是荤食竟然只有鱼r0u。
最惨的是,三餐酱菜配白饭,毫无例外。被讲求se香味俱全现代烹饪宠坏的她不禁思索,这时代的人们究竟,如何穷极一生忍受毫无创意可言的料理。
她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没有r0u。
「我还要两份牛排,六分熟!」
「哈哈尽量吃没关系,iss樱和其他人都贺酒吗?」举手示意属下吩咐厨房,身穿海军准将的男人,起身走向餐桌後方的橱柜。
再转过身时,他的手中多了四个矮胖的玻璃杯。
至於他口中的其他人,除了刻意避开视线的高杉晋作,只剩下一名梳着油亮马尾、打扮十分随兴邋遢的男子。
「我!我要喝……是威士忌对吧?」邋遢男率先举手赞成。
「r龙马恨油品味,那……哈士奇君呢?您也嚐嚐──」
「……我不叫哈士奇,还有,」只因为对方觉得这名称耳熟,就被迫当一整天的哈士奇君,高杉晋作沉着y郁表情,狠瞪笑容满面的洋人:「我不喝什麽忌的,不用帮我倒。」
语毕,他撇头,不再理会後方的盈盈笑语。
从京都一路颠簸,最後登上这艘停靠在港湾里的商船,他始终想不透,不过是地去了一趟籓邸,怎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说穿了,他只是去写悔过书,结果碰上登门拜访的坂本龙马,最後在对方引荐下,以参观外国船只的名义,被招待一顿大餐。
「那个笨蛋还真乐天……到底知不知道是来作什麽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平常可不是写封悔过信了事的,现在吃顿饭就误会冰释,仔细想来总是好过正面冲突吧?」
一口乾尽威士忌酒,坂本龙马似是要替他扫去心底的烦躁,用力地拍了拍肩膀。
耳闻岛原斗殴,登门拜访长州籓邸的他,恰好和被打的士兵的上司有交情,透过这层关系,自愿担任和事佬的角se,总算让这件事和平落幕。
不过,就算有他牵起这条人脉,事件以和解收场的最大功臣,莫过於唐洛樱。
jg通外语,嗜吃洋食,再加上开朗的x格,准将和少nv没一会儿工夫就变成朋友,而随时可能演变成冲突的斗殴,便顺理成章地一笔g销了。
「我才不管……话说,那家伙怎麽吃得进……这种东西?」
「嗯?我觉得很好吃啊?」
「我吃不惯!」
眼角余光瞥见呈黑褐se、滴着血水的r0u块,他一脸嫌恶地推开递到眼前的磁盘。
与过去吃过的任何种食物皆大相迳庭,洋人口中称为牛排的东西,才吃一口即令他感到反胃。浅嚐为止即胃口尽丧,剩下的全进了唐洛樱的胃袋。
算起来,她已经吃了七盘,现在正在挑战第八盘。
「樱小姐还真有意思,看来您yan福不浅呐。」
「啥?您在说什麽?」双肩猛地震颤,直觉告诉他,眯眯眼肯定又背着自己作了好事,至於事情严重到什麽地步,端看坂本龙马的回答。「什麽yan不yan福,您是不是误会了?」
听闻回答,心里有数的坂本龙马,以为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害臊而不愿承认。刚听到这两个人的事,他也以为只是玩笑,然而半天观察的结论,反令他确信籓邸里传得天花乱坠的八卦,应该是千真万确的事。
他们说,高杉晋作在京都有了情人。
至於对方是谁,不用说他也知道就是这nv孩。
「欸,都到这地步,您就别害羞了。」手肘推了推,然後压低声音凑上耳畔:「听说您有意带樱小姐回长州吗?」
「这……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吧!?那家伙想留下来我也不能──」
「啧啧,这样想就不对了,高杉先生,」举起食指截去後半句话,只见坂本龙马一边摇头,一边用过来人的表情叹道:「对nv人嘛,态度强y一点,哪怕是违背她的意愿,也别担心她拒绝。」
「呃,坂本先生,您是不是误会什麽了?」
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籓邸里从四面八方投注而来的异样视线,但高杉晋作作梦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从坂本龙马的语气,他猛地发觉自己和唐洛樱的关系,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中,似乎早已超越恋人的关系。
如果他猜得没错,眯眯眼大概告诉所有人,唐洛樱是自己的未婚妻。
「哪有误会?我听籓邸的人说,樱小姐是您的未婚妻。」
「………那个眯眯眼!」
──啪!
未婚妻三个字霎时挑断最後一根理智线。
脑海里演练过成千上百种,把那张事不关己的可恨笑脸,给揍得鼻青脸肿的场景,他再顾不得就算现在快马加鞭赶回去,也要两个小时的路程,更遑论此行的目的原是向洋人赔罪,他也想尽快回到京都找桂小五郎算帐。
就算再被罚写一篇悔过书,他也要先揍飞那个眯眯眼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