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殿阴森奇树双。”“明珠万颗映花黄。”一男一女的诗白道尽公主与驸马的哀怨缠绵。《帝女花》是粤剧名曲,讲述长平公主与驸马周世显身处改朝换代的乱世,悲情的爱情故事。长平公主正是由兰月饰演。第一场戏与时俱进,使用倒序形式。男女主角念完诗白便换场,引出第一场戏《树盟》。中年观众居多,而且的粤曲爱好者,他们听着听着眼眶通红。到崇祯的朝堂赐婚戏时,兰月和二梆花旦昭仁公主暂时退场。今晚的兰月尤其紧张。她大部分的生活由练功和演出构成,圈外的朋友很少,难得他们肯来看演出,她更不容许自己出错。下来后台,两人被台阶上的一双绣花鞋吸引注意。后台鹅黄的灯光洒在艳红的鞋面,折射绸缎的光泽,看得出鞋面的布料上好。鞋子各绣了一只鸳鸯,鸳鸯的眼睛由金线绣成,栩栩如生。现代的师傅很少有这种绣工,这双鞋价值很高。这么一双,大咧咧地放在台阶中间。“这是哪位师姐的鞋子?”演昭仁公主的师妹疑窦顿生。这么好的鞋子乱放,会被人偷的。兰月弯腰想拿起绣花鞋放好,突然她打个冷颤,凝视精巧的绣花鞋。她觉得,鞋上有人穿着。这个念头吓她一跳,心想是不是下副本造成的后遗症。但直觉警告她别碰绣花鞋,于是她拉走师妹去换衣。“师姐,绣花鞋不放好吗?”“先不管,抓紧时间换衣服。”心不在焉的兰月回到自己的妆台前面,要换的戏服提前挂在椅子上。镜框绕着一圈灯泡,镜中的兰月浓妆桃腮。舞台的唢呐和锣鼓响彻后台,她的心莫名随着锣鼓的节奏狂跳。不安,慌乱,她的脑海被一双红色绣花鞋占据。披上戏服的兰月鬼使神差地回头,望绣花鞋摆放的位置。三层台阶空荡荡,哪里还有绣花鞋的踪影。“琳琳,你拿了绣花鞋吗?”“没有啊!”师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的师妹应该不会说谎,可能是其他候场的师兄师姐拿走了吧。她笑自己疑神疑鬼,迅速束好腰带。妆台的灯光蔓延不到化妆间的门口,黑乎乎的门被风吹开,风穿过门缝拂来,轻轻地缭绕兰月的脖子。“倚殿阴森奇树双,明珠万颗映花黄。”婉转飘渺的念诗从脑后响起,兰月蓦然停住披帔风的动作。“如此断肠花烛夜。”尖细的女声愈发清晰,就在她后面似的。上场前大家都会开嗓子,可能是师妹在开嗓吧。但师妹的声音不是这样的,这声线更加成熟、悲情丰满。在静寂的化妆间里,这声音何其哀怨。等等,静寂?“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燕语歌声已然贴近兰月的脑后,凉丝丝的风擦她的耳畔和脖子,如一只手爱不释手地来回摩挲。阴柔的歌声与台前崇祯浑厚的声音,形成一阴一阳的对比——台上是热闹的人间,后台是冷寂的阴间。
今晚的演出很重要,兰月鼓起勇气回头,不容魑魅魍魉破坏。身后没有唱戏的女人,却有一双红艳艳的绣花鞋放在她的妆台上。鞋口弯弯,似对她笑。“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巷。”歌声在她左耳边,左耳被阴寒的风冻僵。她机械地转头,正对一张浓脂厚粉的脸。脸的眼睛黑白分明却肿胀,突然左眼球跳出眼眶吊着。“啊!!!!”过了一会儿。“师姐,要上台了!”琳琳师妹急急走来拍兰月的肩膀。兰月背向她,她不知道其换好戏服没。“嗯。”听到她回答,琳琳师妹先上台去。第二场是悲剧氛围,哀哀戚戚,国破家亡的绝望穿过时空来到舞台上。当舞台上的崇祯宣长平进殿,一袭白衣款款而来。旁边的琳琳师妹惊呆,刚才师姐换的不是这一套呀!白惨惨的戏服鹤立鸡群,于颜色繁杂的舞台格格不入,却推拨哀戚绝望的气氛至高点。“粧台碎了菱花镜,只缘战鼓扣窗栏,忽闻传召上乾清,仓卒未能把云髻挽。”长平公主念词的时候低着头,以袖遮脸。大家都听出不是兰月的声音,不禁发愣。经验丰富的老演员最快反应过来,继续念白台词。观众席的张小南也听出不是兰月的声音,疑惑之际,惊悚的铃声响了。“是不是手机响了?”蒲萄转头问旁边的张小南,怎料看见他脸色惨白。“怎么了?”他连忙凑到亚纳尔耳边,“小铜铃在现实中也会响?”“看来是的。”没跑了,台上那个女人有问题,是兰月被附身还是……这时台上的白衣女人抬头念台词,化了妆的演员们靠着浓妆遮掩惊恐的表情。她不是兰月!这个女人尖下巴、细柳眉,眼神并非兰月的清澈纯良,反而含着一股阴狠劲,她每念一句都让人觉得阴森森。而且更诡异的是,她的戏妆是早期风格:细眉、脸白腮红、眼线幼细;而其他女角则是重彩描绘眉毛和眼部。饰演宫婢的年轻师妹已经绷不住,双手发抖,手上的香炉道具哐当落地。这一摔落,台下的戏迷都知道出舞台事故了。白衣女人眼珠一横,斜睨失误的宫婢,继而瞪着对面的崇祯。轮到崇祯接词,他却吓得慢了一秒。他刚一开口,演艺厅所有灯光慢慢地黯淡,观众们不知所措。转眼,原本白色的灯光变成幽暗的绿色,将演艺厅变成阴司。台上所有人绿惨惨,毫无生气。“念啊,你为什么不念!”阴风席卷,白衣女人指着演崇祯的演员大叫,尖利的声音如同指甲刀刮桌面,吓得观众尖叫着逃窜。“不准跑!都回来!”她愤怒地瞪着台下,一扬手,演艺厅的门轰地关上。崇祯的演员是兰月的爸爸,他找出华光祖师爷的照片丢白衣女人。照片一碰她的肩膀,轻微的青烟从肩膀升起。与此同时,演艺厅的门开了,观众趁机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