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有限,还请将军割ai。”
王翟浅笑,说这话的时候带着gu小人得志的嘴脸,让人看了就生气。
霍起扫一眼他身後,语气清淡地反驳,“这击鞠场并非王寺丞私有,凡事得讲个先来後到。”
王翟盯着霍起看了片刻,而後呲笑出声。他仰着下巴大手一挥,没再跟两人分辩,带着侍卫径直便入了马场。
横行霸道、有恃无恐。
沈朝颜深呼x1几次,到底是没忍下这口气。她伸臂拦住王翟的去路,侧头瞥他道:“既然都是击鞠,那不如王寺丞与我们正大光明赛一场。输的一方无条件退出,怎麽样?”
此话一出,众人大笑起来。
王翟的目光从沈朝颜和霍起身上扫过,挑衅又轻蔑地确认,“郡主确定?”
“怎麽?”沈朝颜背脊凛直地回望他,反问:“王寺丞不敢?”
王翟一怔,而後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伸手指了指沈朝颜和霍起,问:“就你俩?”
沈朝颜朝周围环视一圈,又看了看王翟身後的侍卫,说:“二对四肯定不行,我们三对三吧。”
王翟蹙眉,“三对三怎麽打?”
沈朝颜道:“随你们安排,一个前锋两个前锋都行,怎麽样?”
“可以是可以……”王翟故作姿态地顿了顿,才道:“只是这输者退出的筹码太小,我对这样的赌注不感兴趣。”
“那你说想怎麽办?”沈朝颜问。
“我说?”王翟挑眉,语气亵慢地道:“只怕臣说了,郡主要临阵脱逃。”
沈朝颜冷着脸看他,目光相触的一刹,周围似有电石火光。
王翟倒是被这一眼看得得意起来,手里顺着黑马的鬃毛,慢条斯理地道:“臣听闻沈仆s故後,郡主思父情切,风木含悲。臣念郡主悲思,心有不忍,愿勉为其难助郡主化解。”
他侧头,笑看着沈朝颜道:“故若是郡主输了,不如叫一声爹来听听?”
“你放肆!!!”
话音落,一旁的霍起先忍不了了。他将手中长鞭一挥,提拳就要冲上去,却被王翟身後一轰而上的侍卫挡开了。
“啧!”王翟语气不耐,语重心长地叹道:“就说了你们赌不起,何必呢?”
“站住。”脚步被一个平静地声音拽住,王翟回头,看见沈朝颜淡然地望过来。
“我接受。”她的语气无波无澜,“但若是你输了呢?”
王翟呲了一声,像是听到个笑话,不屑道:“我要是输了,我自罚围着这马场爬三圈,今後但凡见了你,我都跪下来学狗叫。”
“我对你学狗叫不感兴趣,别侮辱狗了。”沈朝颜神情冷淡,顿了顿,复又道:“我要你去我爹坟前磕三个响头,为你刚才口出的狂言道歉。”
王翟脸se不怎麽好,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维持着风度,半晌才恨恨地道了句,“一言为定。”
沈朝颜懒得再搭理他。
霍起凑过来,问沈朝颜道:“我们还差的一个人你准备找谁?”
沈朝颜不答他,两步行至场外看了半天热闹的裴真跟前,拍了拍他的肩道:“裴侍卫骑s武艺颇为出众,他可以上。”
“啊?”裴真大张着嘴,没想到围观也会围观到自己头上。
沈朝颜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拉着两人就开始了战略部署。
击鞠是一项以马术和控制能力为竞技的b赛,大周建国之初就常以此作为骑兵训练的一环。大周开国皇帝以武得天下,故而每年秋时,沣京都要举办数场声势浩荡的击鞠赛。
从天子到朝臣,再到国子监还未入仕的监生,都对此项运动有着空前的热情。很多人也因着击鞠一赛声名大振,从此得到赏识,仕途顺畅。
而霍起身在将门,学习击鞠更是有如骑s一般必须。只是他不常回京,每年的秋时击鞠赛都不曾参与,所以京中之人对他的击鞠能力一无所知,便也就不会放在心上。王翟虽为纨絝,但击鞠方面也算是有些天赋,曾经在击鞠大赛里领队杀入过前三。
故而这场b赛看似三对三,实则沈朝颜和裴真只要能拖住对方另外两人,凭藉霍起的能力,要赢王翟根本不在话下。
沈朝颜很快分配好三人各自的任务,因为当下只有霍起有马,裴真和她便跟着一名监生去骑s馆借了一白一棕两匹马。
可是当沈朝颜牵着自己的马返回赛场之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王翟那方不知什麽时候已经准备就绪,高高的三匹骏马,一黑两棕,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响鼻。
其中一匹棕马背上,一个朱衣劲装的男子格外地引人注目。以至於他才一亮相,在场围观的监生们都情不自禁地惊叹出声。
来人正是怀化大将军蒙赫的长孙,左骁卫将军蒙括。
身旁的裴真一怔,险些左脚绊到右脚。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嗫嚅道:“完了、完了,蒙将军一来,咱还b什麽b……”
裴真之所以这麽说,是因为蒙家从高祖皇帝时期,就是大周有名的击鞠世家,多次在沣京每年的击鞠b赛中夺冠不说,还曾代表大周与回鹘、突厥等国b赛。
而蒙括便是蒙家晚辈中的翘楚,初出茅庐至今,无一败绩。
对面的王翟似是看出裴真脸上的窘迫,倾身单臂撑在马上,笑着对沈朝颜道:“臣方才说等个朋友,蒙将军说既然郡主想玩,他很乐意奉陪。”
沈朝颜平静地看着几人走远,拽着缰绳的手却是凉的。
她看了眼表情同样凝重的霍起,问:“你对蒙括,有几成胜算?”
霍起叹了一声,语气怅然地问:“你要听实话吗?”
沈朝颜瞪他,“说来听听。”
“实话就是,”霍起叉腰,吊儿郎当地往马鞍上一靠,道:“不足四成。”
沈朝颜一时无言。
霍起倒像没当回事,坦然道:“先帝还在的时候,每隔四年就会在军中举办一次击鞠赛,一共三次,其中振武军一次第二,两次第三,第三的两次都是输给了蒙家的安北军。”
“那第一是谁?”沈朝颜讶然,“竟然还有人能蝉联三届榜首麽?”
这次换霍起瞪她,後知後觉地问:“所以……小时候你是不是从没去击鞠场看过我b赛?”
“……”被揭穿糊弄行为的沈朝颜有点心虚,回避着霍起的目光道:“小时候……我不是家风严谨、学业繁重嘛……”
霍起懒得跟她掰扯,翻着白眼上了马,道:“第一你问了也没用,因为大周那支能蝉联第一的击鞠骑兵……”
霍起一顿,片刻才道:“早已经不在了。”
不知是不是幻觉,沈朝颜看着他打马的背影,竟从那句话里听出些许惋伤。
“走吧。”裴真在旁边提醒,一副视si如归的表情。
沈朝颜不再纠结,跟着翻身上了马。
赛场边,计时的香柱点燃,一声锣响,击鞠开始。
双方马匹同时箭步冲出,朝着场中间的球直奔而去。一时间,烟尘四起、大地震颤,周围全是监生们的欢呼和如雷蹄声。
沈朝颜身量不高,选的马自也不同於其他人的高头大马。饶是撒蹄狂奔,也跑不过几人,只跟在後面吃了一路的灰。待她冲至场中看清形势,霍起已经抢先一步拿到了球。
他单手控杆,马头一转绕过王翟的防线,径直便朝对方的球门冲去。动作行云流水,又快又急,以至於片刻之後观众才反应过来。
“好!!!”有监生已经开始激动欢呼。
然而下一刻,一抹朱se亮影不知从哪里直cha而入,jg准地一挥。
霍起杆下的白球登时侧飞而出。
沈朝颜一怔,赶紧往前要救。刚才被霍起撇开的王翟,不知什麽时候已经等在了那里,球落之处不偏不倚,恰在他的击鞠范围之内——提杆、击鞠!
白球在半空划出一条凛冽的弧线,擦着门框入了球门。
“好!!!”
赛场上掌声雷动,像是把天都要掀翻了去。
刚才的抢球和配合都过於jg妙,导致围观的监生们个个激动不已,越来越多的人往击鞠场上聚集而来。
首球失利,又当着这麽多人,裴真脸上有些挂不住。沈朝颜倒不是很介意,骑马经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沈朝颜快速调整了作战策略。
蒙括实力强劲,光靠霍起一人跟他正面对峙胜算不大。於是这一次,沈朝颜决定由她和裴真两人防守蒙括,只要霍起能够抢得先机,快攻之下也有一定胜算。
击鞠再次开始,沈朝颜和裴真并不抢球,而是一左一右直奔蒙括而去。
霍起从侍卫手里抢到球,再次绕开王翟的拦截,朝着球门直cha。霍起的速度很快,马蹄声像滚滚惊雷,蹋得众人心如鼓擂。
有监生已经开始提前惊叹,觉得这一局霍起必胜无疑。
“喀!”
电光火石的一瞬,蒙括挥杆击开裴真的拦截,一个虚晃闪身,等两人反应过来之时,棕马已经化作一阵罡风,从沈朝颜身边呼啸而去。
许是反转过於戏剧,所有人都看得愣住,方才还热闹的赛场一时竟寂静无声,直到蒙括从後追上霍起。
抢球、冲刺、挥杆!
那颗球就像是长在蒙括的击鞠杆上,听话得不可思议。
“好!!!”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声浪排山倒海,谢景熙执笔的手一顿,心情难言地看了看窗外。
不过就是示范个击鞠,霍起再厉害,也不至於……
心里的静湖起了涟漪,谢景熙发现这书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蹙眉叹了口气,颇有些被打扰雅致的不耐,索x扔了手里的笔,起身往击鞠场行去。
场上的气氛已经空前热烈,香柱已燃了一半,两队b分却是个不怎麽好看的三b一。
王翟自觉胜券在握,骑着黑马绕场溜达了一圈,行到沈朝颜身边的时候,还故意耀武扬威地挑衅道:“我爹老说我不务正业,娶妻生子、功名仕途都落人家一程。早知道今日就让他老人家也来看看了,平白多出这麽大个孙nv,看他还会不会唠叨我。”
他不屑地呲笑一声,哼着小曲儿打马走了。
沈朝颜什麽都没说,咬牙拽紧缰绳,紧跟着他回到了赛场。
巳时已过,太yan升上来,直晒在浸了汗的皮肤,痒刺刺的。聒噪的秋蝉也在此时开始声嘶力竭地鸣唱,一阵接一阵,像鞭子ch0u打耳朵。
赛场上依旧是如火如荼的景象。
马匹来去如风,溅起滚滚烟尘,蹀躞骖驔,影没流光。霍起再一次抢到了球,左右驱突,一路冲出包围。
沈朝颜见状当即掉转马头,夹紧马腹随其而上。期间蒙括几次尝试抢球,都被沈朝颜拦开了。
场上再次躁动起来,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往几人驰去的方向张望。眼看霍起进入挥杆范围,沈朝颜心头一凛,只觉一颗心堵满了喉头。
然而同一瞬间,一抹黑影从余光里划过。速度太快,以至於沈朝颜只听到一声马叫嘶鸣。
她循声望去,只见霍起的马被球杆击中後蹄,继而一软,往侧边轰然倒下!
闷响伴随着观众的ch0ux1,一时间烟尘四起,根本看不清前方情况。
沈朝颜勒停了马,因为过於着急,翻下来的时候险些没站稳。待她跌跌撞撞行至霍起身边,只见他手上的球杆已经摔成两截,而他正抱膝坐於地上。
发生了什麽,不言而喻。
王翟骑马从後方赶来,语气轻慢地调笑,“我方队员求胜心切,不小心伤了霍小将军的马,算他犯规,已经将他罚下去了。”
说话间,他还装模作样地关心了下霍起的伤势,又问到,“霍小将军这边若是还能继续的话……”
“王翟!!!”
沈朝颜忍无可忍,抡起手中长杆就要向他打去。然而手上一顿,定睛再看,她的球杆已经被随後赶来的蒙括伸手抓住了。
王翟“啧啧”两声,对两人摇头道:“若是郡主不想b了,认输便是,直接动手还是丢了t面。”
言讫留下一声冷笑,带着蒙括转身走了。
沈朝颜ch0u回球杆,俯身想查看霍起的伤势,却被霍起躲开了。他扶膝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着道了句“无碍”,翻身又要上马。
“你真的没事?”沈朝颜拽住了他。
霍起笑道:“本将军十三岁上战场,这点小伤都有事的话,你现在怕是根本见不到我站在这里了。”
目光上移,沈朝颜看见他手腕处红肿的一块,想着他方才摔下马的时候,先抱的却是自己的膝盖。
心里翻腾起一丝复杂的滋味,沈朝颜没有放开他,只道:“你的伤,应该受在保家卫国的地方,对付王翟这种人,不值得。”
“呸呸呸!”霍起像是听到什麽脏东西,连忙打断她,“那我也不能眼看着你被王翟这种人欺负啊!你若是叫他爹,那我不得叫他一句伯伯?”
霍起一忖,而後一脸嫌弃地道:“我才不要,若是那样的话,我宁愿去si。”
“呸呸呸!”沈朝颜毫不客气,喷了霍起一脸唾沫,“什麽si不si的,你再敢乱说话试试?!”
她伸手就要挠霍起,却被他反手擒住了腕子。眼见一个脑瓜崩要敲下来,沈朝颜闭眼想躲,一闪,却撞进另一个jg壮的x膛。
沈朝颜怔忡,抬头却见一双静如深潭的眸子,此刻正熠熠地回望着她。
yan光和微尘晃眼,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沈朝颜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微蹙的眉、平直的唇角——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谢寺卿?”
沈朝颜愕然,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谢景熙没说话,目光匆匆扫过她,而後落在了那只被霍起握着的手腕。一寸一寸,赫赫炎炎,仿佛她再晚一秒收回,手都会被谢景熙的眼神给烫伤。
沈朝颜当即将手缩回了身後。
然不等两人在问,只见谢景熙径直从霍起手里牵过缰绳,而後转身,对场边的令官给出了换人的手势。
沈朝颜和霍起面面相觑,当场就懵了。直到谢景熙上马行出几步,沈朝颜才小跑着追了上去。
“谢寺卿!”她扶住谢景熙的鞍头,仰头问到,“你、你要参赛?”
谢景熙“嗯”了一声,神情冷淡又不耐。
沈朝颜心里没底,想着蒙括那麽厉害,连霍起都打不过,而谢景熙又是个文官,更是从来不曾听闻他会击鞠。思及她和王翟的赌注,沈朝颜还是有些为难地开了口,“这b赛,我跟王翟是打了赌的,不是随便玩玩的小打小闹,所以你要不要……”
话没说完,搭在马脖子上的手就被谢景熙拂开了。
他倾身过来,垂眸看了沈朝颜半晌,温声道了句,“知道了。”
言讫打马便走。
沈朝颜挥开面前的尘灰,无措地追着那个猎猎的身影转了个圈,只听见一句渺远的,“若是输掉b赛,你的赌注我来承担。”
很快,b赛再次开始,两队各自准备。
王翟那方因为犯规被罚下一人,赛场上就成了三对二的局势。王翟没想到霍起下场之後,顶上的人竟然是谢景熙,碍於情面还是假意寒暄了两句。
鸣锣一响,场上的五匹骏马如离弦之箭,铆足全力奔向赛场中心的球。蒙括的马是随他行军出征的战马,t力和速度都远不是国子监用於教授骑术的马匹可b。
一开场,蒙括便再次抢得先机,拿到了球。
因着沈朝颜的马匹t型相对较小,她一开始便没抱着冲锋抢球的心思,而是等在了後场。见蒙括控球冲来,她当下立断,从侧翼直cha而入,想抢下蒙括手里的球。而对方却像早就预料到她的盘算,在沈朝颜出手的同时挥杆後传,白球穿过中场,往王翟的方向滚去。
王翟冷哼一声,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俯身准备控球。
只听“喀”的一声,一阵疾风从旁侧直扑,待众人回神,那只白球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谢景熙的杆下。因为蒙括冲得太快,如今要撤回防守已然太晚。
沈朝颜只看见一片袍裾猎猎,谢景熙如入无人之境。
下一刻,白球穿过对方球门。
三b二。
“好!!!”
赛场四周欢呼雷动,音浪穿过滚滚烟尘,险些将沈朝颜掀翻下马。
她一脸错愕地望向裴真,问他到,“你家谢寺卿这麽厉害?”
“啊……”裴真满脸讶然,转过来问沈朝颜到,“大人他……怎麽这麽厉害啊?!”
“……”沈朝颜无语,看来她不是唯一不知道的那个。
不等两人多言,令官再次发球。
谢景熙晚蒙括一步,达到中场之时,蒙括已挥杆将球控住。王翟紧随其後,两人一左一右,并驾朝谢景熙冲来。
而谢景熙并未回撤防守,依旧全速向两人迎面而去。速度太快,间距太近,稍不注意就会迎头撞上。
蒙括心下一惊,打马旁撤之时,挥杆想将球传给王翟。
罡风扑过,马镫擦撞,发出“喀喀”惊响。
谢景熙的马堪堪从两人之间擦过,若是再近一寸,势必会是人仰马翻的结果。蒙括惊骇侧闪,饶是常年击鞠跑马,如此惊心的场面,亦是见所未见。
而另一侧的王翟更是惊愕勒马,因着动作太急,急刹失重,险些把自己掀翻下去。
赛场上一时惊叫ch0ux1不断,接着又突然噤声,所有人都像是被扔进了深潭。
“哒哒、哒哒……”
马蹄声一阵一阵,急切却均匀地刺破层层烟尘。
尘埃落定,原本寂静无声的赛场霎时翻腾雀跃,像滚烫油锅里泼进的一勺凉水。
那抹月白se身影仿若一把泛着白光的利刃,冲破堵截和迷雾,y是从毫无胜算的绝路里杀出一线生机!
“啊!!!啊啊啊啊啊!”
“太jg彩了!!!”
“天呐!这是真的吗?!我没做梦吧?!”
沸腾的赛场欢呼掌声雷动,一浪高过一浪,掀得霍起耳膜都要炸了。
人声鼎沸之中,霍起沉默地起身,目光却紧紧攫住场上那抹白se身影。
眼前的画面和记忆中的场景重合,他看见昌平十一年的春天,那个同样身着白衣,在场上驰马飞奔的男子。
那时他爹笑着0着他的脑袋,对他道:“那就是镇北王萧霆,他手下的啸北军,是大周第一铁骑。”
其实现在想起来,当时看见萧霆,也仅仅是惊鸿的一瞥。而霍起时年不过七岁,堂堂镇北王兴许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然而那样的身影,却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让原本不学无术、对骑s兵法都兴致缺缺的霍起,寻到一点将门之後的热血。
可是萧家和啸北军……
“咚——”
漫长的锣声划过,计时的香柱仅剩下一个指节的长度。
霍起收敛心绪看向场上的时候,场上b分已经被谢景熙追平。
他一马当先越过中场,饶是王翟和蒙括左右夹击,他也总能找到对手挥杆的空隙,牢牢把球控在自己的杆下。
蒙括凭藉马匹的优势,突然侧撞,将谢景熙b退。他滴水不漏的防御终於露出一丝破绽。
就是这个机会!
球杆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
然而手上传来空落之感,蒙括听到场上观众难以置信的惊叹。眨眼之间,还在眼前的白球,不知什麽时候竟然消失。蒙括再看,却发现谢景熙换了持杆的手,而那颗球从马腹下穿过,换到了另一边。
一切发生得太快,王翟根本没反应过来。等他提杆要拦,谢景熙已经用左手将球挥了出去。
白晃晃的yan光下,小球泛着柔白的光,从王翟头上掠过,朝守在球门前的沈朝颜飞去。
沈朝颜一愣,没想到临到b赛结束,自己还能抓到这麽一个手刃仇敌的机会,登时背心一凛,紧握球杆踩着马镫就站了起来。
挥杆,拦球。
白球击到球杆又弹开,沈朝颜策马追上,将球控在了自己手下。身後响起隆隆马蹄,沈朝颜却像是被遮罩了五感,耳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可就是在这一刻,身下的白马步子一顿,瞬间变换了方向!
巨大的惯x让全部jg力都放在击球上的沈朝颜来不及反应。身t脱离马背,她失了重似的被甩离出去!
因为落地之时无法调整角度,她後背着地之时,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白马似乎也被这样的变故吓到,拖着沈朝颜,不要命的在赛场上狂奔起来。
而王翟的马本就追在後面,当下根本来不及勒停。
眼看白马一个侧转,要跟王翟的马从侧边撞上,情急之下,沈朝颜只能抱头躲避。
尘沙弥漫,呼x1间都是呛人的颗粒,一片混乱之中,沈朝颜看见一抹暗影从後方斜cha而来。她下意识闭眼,收手之时,抱到的却是一个温热的身t。
他一脚蹬开挂着沈朝颜的马镫,同时张臂将她牢牢护在了怀里。视野被遮蔽,鼻尖撞上他微y的x膛,黑暗和痛感放大了嗅觉,沈朝颜闻到那gu凛冽又让人安心的气息。
恍惚间,她听见赛场边观众的ch0ux1。方才还热闹的场面霎时安静。
霍起和裴真慌张地赶来,脸上还挂着未回过神的愕然。
沈朝颜余惊未消,根本不知道霍起对她说了些什麽,却见他剑眉倒竖,咬着牙,回头就将马上的王翟给拽了下来。
——————
谢寺卿:所以……你俩的恩ai秀够了吗?
只有谢寺卿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微笑jpg
王翟被这麽猛地一扯,才悚然回神,张口想解释。
然而霍起根本不给他机会,生铁似的拳头拳拳到r0u,登时砸的王翟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是!不是我……不是!”
霍起完全不听他解释,好在紧跟而来的蒙括出手将他拦了下来。
“霍起!!!”王翟被侍卫扶起来,踉跄了半天才站稳。
他伸手0了下鼻子,抹出一手的血,当即便五官扭曲,怒不可遏地控诉霍起道:“你、你这个莽夫!大庭广众之下,殴打朝廷命官!反了!反……”
霍起甩开蒙括的桎梏,一个箭步冲上去,单手拽着王翟的襟口,将人给拎了回来。
“不是……不是我!”王翟吓得脸se惨白,解释的时候声音都跑了调,“赛场上这麽多人,大家都看到了,是她的马先突然失控!你怎麽不说我为了避让,手心的皮都快被勒掉了!”
说着将双手一摊,上面果真有两道触目的红痕。
思及沈朝颜落马前的情景,霍起总算是冷静下来。他悻悻地推开王翟,这才顾得上去查看沈朝颜的情况,“怎麽样?”
沈朝颜摇摇头,倒是一脸担忧地看向谢景熙。
裴真在旁边都要急疯了,方才他离得最近,故而看得最清楚。谢景熙几乎是从马上直扑而下,混乱之中,马蹄踢在了大腿上。那麽重的一下,饶是没有骨伤,也只怕是要受些皮r0u之苦。
几人在监生的安排下,将谢景熙扶去了直讲和博士休憩的房舍。裴真火急火燎地叫来了大夫,转头就要把沈朝颜和霍起请出去。
“诶诶诶诶!g什麽呢?!”沈朝颜不依,伸长脖子往内间张望,“怎麽说谢寺卿都是因为救我受的伤,我关心一下很正常吧?”
想到谢景熙受伤的地方,裴真支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後还是同为男人的霍起从他涨红的脖子上猜出些端倪,拉着沈朝颜去外间候着了。
“你g嘛?!”沈朝颜不耐,挥开霍起的手就折返去,被他拎着後衣领给拽了回来。
“我说你怎麽……”霍起顿了顿,但还是一脸无奈地补充到,“你怎知人伤的地方在哪儿?若是伤在了什麽不太方便让人知道的位置,你跟我在旁边这麽杵着,那不是很尴尬吗?”
“啊?!”沈朝颜恍然,但想到裴真刚才那副yu言又止的表情,当下也明白过来。
“那他……不会有什麽事吧?”她问。
霍起倒是认真,思忖片刻才摇头道:“不好说。击鞠本就是项危险的运动,至人si伤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就前朝,有个驸马就是在击鞠场上被马踢到了要害,啧!”
他一脸不忍地惋惜到,“後来那公主找了个理由,跟驸马和离了。”
“啊……”沈朝颜听得一脸唏嘘,倒是霍起话锋一转,问沈朝颜道:“可是你觉不觉得谢景熙……”
“我觉得啊!”没等霍起说完,沈朝颜抢白到,“他击鞠可是太厉害了!”
霍起白了沈朝颜一眼,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见过镇北王萧霆麽?”
“啊?”沈朝颜被他这天南地北的问题问得一怔。
镇北王萧霆,是随太祖皇帝开国的大将萧牧的嫡长子。
萧家与太祖皇帝识於微时,而後相互扶持、南征北战,因着从龙有功,太祖皇帝开朝後,便册封萧牧为大周唯一的异姓王——镇北王,拥兵二十万,驻紮在安北都护府,成为突厥人不敢南犯的一道屏障。
沈朝颜当真思忖了一番,才回他道:“镇北王在时,常年驻守安北,我又没去过,怎麽会见过他?”
霍起“嗯”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
因为昌平十五年,突厥新可汗突然带兵南下,从代州、易州大举进攻中原。为守两州,镇北王先後调出jg兵十五万驰援安北各城,导致镇北王所在的受降城兵力薄弱。
突厥得知此消息,不惜动举国之力猛攻受降城,甚至调出jg兵三十万,对其发起倾城围剿。
镇北王久等不到朝廷援兵,曾向驻守北庭的霍连求援。然时值危情,霍家自顾不暇,再说没有朝廷调令,霍连不敢私自出兵。
最後,还是曾任镇北王麾下中郎将的谢钊,也就是谢景熙的生父谢国公,冒着违抗圣令、擅自调兵的风险,千里驰援受降城。
遗憾的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等谢钊赶至前线,受降城已破,全城将士战si,十万百姓被屠。
更有传言说,当时镇北王听信谗言,妄想降敌保下全城百姓。所以开门迎敌,最终却被突厥过河拆桥,落得个全军覆没、一败涂地的结局。故而萧家若是有人还活着,如今只怕是也会被冠上一个“拱手而降、弃甲投戈”的骂名。
再说,谢国公既是镇北王旧部,熟知啸北军的击鞠打法,也不是不可。这样一来,谢景熙方才的表现,也就不难想通了。
身後传来门扉的“吱哟”声,两人回头,看见裴真送了大夫出来。
沈朝颜跟着裴真进去,在里间的坐榻上看见了脸se还算尚可的谢景熙。思及霍起方才的话,关於伤势,她也不好问什麽,只能态度端正地行过去,老老实实地先道了句感谢。
谢景熙低头吹着手里的茶,不咸不淡地道:“这是身为人臣该做的,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例行公事的回答,沈朝颜实则早已料到,可听他说出来,心里到底又觉出一点没来由的不快。於是沈朝颜也闷闷地“嗯”了一声,摆出郡主的架子,乾脆坐下给自己斟茶。
可那茶壶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沈朝颜捣鼓半天也没倒出水来。
一旁的谢景熙蹙眉,伸手帮她将盖杯转了转。
哦,是个转口壶。喝个茶而已,也不知道国子监ga0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