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还在努力,吊车已经达到一个令人满意的高度,目前没有出现任何故障,系统运行稳定。
码头还在正常运转,许多工人好奇地看着被单独隔起来的试验区,看着里面空无一人,汽车和塔吊却在自动运行,集装箱被运来运去。
一位工人对此十分乐观:“嘿,等这个实验成功了,咱们工作就轻松多了,机器自己会跑。”
另一个则提醒他:“等到了那个时候,要你干什么?”
“……”大家忽然沉默,好像是哦,整个港口连一个人都不需要了,他们这些只会简单劳动的人应该做什么?
众人的情绪一下子从「我终于可以偷懒了」的快乐,降到「完了,我要失业了」的冰点。
一个四十多岁的码头工人小声嗫嚅:“也不能就把咱们都开除了吧?”
“你是正式工,肯定开除不了你,合同工就难说咯。后面想进来也没那么容易,以前一年要招几千人,以后说不定只要招几十人,大学生起步。”
越说越恐慌,这些工人有些学历连小学都没读完。除了一把子力气,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指着能在港口退休养老。要是被解聘了,等到了,没力气了,吃什么,喝什么。
于是,有人悄悄向白处长打听:“等无人码头建成了,多出来的工人怎么办?”
白处长一听就知道这是个送命题,他打着哈哈:“哪有这么快,等建好了,大家也该退休了吧,那就正好退休嘛。”
“要是没退休呢?”
“那就看上级安排嘛,上级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一番话说得众人更加恐慌,军队有百万裁军,工厂有优化下岗。难道这一刀,终于要落到自己头上了吗?
在码头进行调研的工程师们明显感觉到了态度的差异,此前他们向工人询问一些操作习惯,遇到的问题的时候,工人都很积极地回答。
就算是忙得刚停下来,没心情回答的工人,散一根烟过去,关系也顿时拉近了起来。
现在的工人看他们就好像在看什么可怕的病毒,本来坐在一起聊天的工人,看见他们就各自散开,看他们的眼神也十分的不友善,问他们什么东西,都说没什么可说的,跟外交部的发言人一样:无可奉告。
工程师们为此还开了个会,研究是不是有谁行为不端,得罪了工人。
问了一圈下来,大家都觉得自己十分无辜。除了问些问题,就没什么了呀,怎么会得罪工人呢?
最后还是傅融打听到了真相:工人们认为工程师来夺他们饭碗的坏人。
只要不配合,就能让研发的速度变慢,他们就能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多苟几年,苟到退休。
眼看着工人不配合,花钱投下去的项目受到影响,白处长不得不在码头开会,对工人们说,单位会保障广大工人们的利益,绝不会影响他们的岗位,机器只是帮助大家更好的工作,不是让大家失业的。
下面有人喊了一声:“你保证用了机器以后,也不会动我们的岗位吗?”
“别听他胡说八道,港口一年有多少船都是有数的,机器把我们的活都干了,单位还会养着我们?还不想办法把我们都给打发了?”
白处长平时坐惯了办公室,最擅长干的事情是写公文,标题用什么格式,开头用什么格式,他都熟,绝对不会出错。
他就是不知道跟工人打交道应该用什么标准格式。
被工人们几句话一闹,他就被架在台上,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能说的话都被工人说尽了。
傅融站出来,对工人们说:“就算将来港口主要使用无人设备,那些设备也需要有人维护,会维护的人工资就比现在的高。”
“那我们这些什么都不会的呢?就活该被饿死吗?”
“就是!”
“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单位是国家所有制!你们不要干资本家才干的事!”
下面一片混乱,最后惊动了白处长的上级,一位做群众思想工作起家的老干部出场,才镇住了这些工人。
老干部已经一头白发,这些工人的父辈都是他的下属。
他看着那些工人,对他们说:“我这把年纪了,还新学了怎么用电脑,你们自己看看,你们的头发都是黑的,还能抬得动一百多斤两百斤的东西,却说你们什么都不会?不会就不能学吗?
港口要学的东西能有多复杂?
就一点点都不肯进步?你们是想让整个国家都陪着你们一起停留在刀耕火种的年代?”
尽管工人们还是不服气,但也无法反驳老干部的话,只得暂时偃旗息鼓,各自散去。
白处长大大松了一口气,迎过去:“老领导这番话,高屋建瓴,意义深远,让我听了……”
“行了!这会儿还有心思拍马屁,我告诉你。这件事,还没完,我问你,你想好将来要怎么合理安置工人了吗?”
白处长:“那……那不就是上级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吗?”
“上级让你妥善安置员工,你怎么办?”
“让他们内退?”这是白处长能想到的最优解了。
把老领导气得一口气快没抽上来:“他们中最年轻的多少岁,你知道吗?”
白处长:“……”
他真不知道,上岗之后,他只扫了一眼员工人数,还有工资支出,费用支出,至于员工档案,他从来都没有碰一下。
“最年轻的才二十岁,你让这年纪的人内退?”
“那……二十二岁的留下来?港口不是也不可能完全无人化嘛。”
老领导现在确定,这货就是个废物,脑子是空的。
一旁的傅融回应道:“距离完全建成,起码还有几年的时间,现在根据紫金公司的规划,一步步让年轻的员工学习适用的技能。
到时候快要退休的员工可以办内退,等待正式退休。年轻员工可以继续在码头工作,不会影响他们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