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的徐田曹僵在了原地。
只有甜和染色的甜菜,显然不会是神物,不是本土作物的可能性更大,而极擅农事徐田曹清楚,长久耕种同一种植物,必然会有退化和病虫害的现象,月女只懂植物物药性,不懂种植,甜菜,恐怕也不例外。
那,倘若种植中间稍微出点问题,甜菜就有可能减产至灭绝,那时候,无法兑现之前所有许诺的她,肯定会面临本县所有吏目的怒火!
回忆起月女努力向他们诉说甜菜暴利,可以用来拉拢吏的过去,徐田曹心渐渐提了起来。
月女不可能不懂这些,她为什么要如此冒险?
不行,他要去问个清楚!!
自然灾害
徐田曹对月女了解极深。
她有赤子之心,想让民众吃饱,乃至吃上肉,有病能医,有药可用的目标太过于天真,而她在行动的时候,却极为谨慎,要调和好各方关系,更不敢多损耗民力。
思维和行为异常割裂,更导致月女常常想做一些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尚傅和徐田曹都知道她有这样的‘毛病’,一直引导月女要信人力有时尽,尽人事,听天命,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到自己身上。
只是……
月女就是有很多事情还在瞒着他们。
这没什么,谁心里没有点秘密,没有些不能给外人看的东西,徐田曹也有很多东西不曾说,非要赤诚相见的话,他早期对月女不过是奇货可居的心思,对尚傅也曾极度的失望过,这些话怎么能拿出来说?
一些对自己来说是秘密,对他人没坏影响的事情,瞒着也无所谓,但这次不行,徐田曹太清楚月女的性子了,如果没有更加紧迫的情况,她不会将自己、家人以及他们,全都置于危险上!
县衙里的韩盈,正和吏目们闲聊县道的事情,看到徐田曹拿着甜菜过来,她怔了一下,笑着对吏目们说道:
“兄长找我,肯定是有事,咱们下回再聊。”
“徐田曹!”“徐田曹有事儿过来?”
看徐田曹过来,这些吏目们纷纷起来行礼,在听韩盈这样说后,他们也不再留下,麻溜的告别:
“我也得回去忙了。”“对对对,我还有公务。”“月女,下次再见。”“月女你可要记得来啊!”
看着这数不同部门的吏目们全部离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徐田曹跪坐在韩盈面前,在韩盈给自己沏茶的空档,将甜菜放在桌上,看着韩盈说道:
“这甜菜,比麦浆还要甜,可真是好物。”
听到这句话的韩盈表情没有变化,她手稳稳的将茶倒完,又将碗推到徐田曹面前。
今年当季的时候,她吃病人送过来的桑葚,味道酸涩的让韩盈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桑葚,两两对比,在后世还没被淘汰掉,能够拿来制糖的甜菜,在如今堪称是降维打击。
对于懂这方面的人来说,这就像是在沙子里面放了一块狗头金,那么显眼,怎么可能不会被人发觉异常?
韩盈已经在徐田曹面前揭了一层马甲,也铺垫过自己从别处带回来些许凡间的植物种子,徐田曹肯定能想到这点,他再过来问……
“兄长,南方有种叫做柘的植物,可以拿来制成凝固的,像粟似的‘糖’,它和石饴(蜂蜜)一样甜,却能比石饴放得更久,这是滋补人的好物,甜菜和柘一样,也可以制糖。”
在现代,糖储备的重要性仅次于粮食,人身体所需要的能量,70都需要靠各种糖来维持提供,平时的主食在胃中还需要经过消化转化,而糖可以直接吸收,在人疲倦且身体虚弱到极致的时候,能拿来救命,更能够为孕产妇补充营养。
可这么好的东西,韩盈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邻居家种的甜菜种子是专门购买的,一年一收割,压根不会留种,韩盈完全不知道收获的这批种子再种下去,还能不能发芽长出来,长出来之后,性状又会退化到什么地步,甚至于会不会直接绝产。
隔行如隔山,面对不知道怎么培育出来的甜菜种子,韩盈只能期盼。
“我真希望它能够推广到整县,乃至整郡,哪怕需要二十年,三十年,就算平民吃不起糖,也能吃点榨汁后剩下的干料啊。”
希望……么?
看着韩盈终于表露出来的没底,以及她真正的设想,徐田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可你觉得,不仅推广会成问题,就连种植也会成问题。”
徐田曹不想再绕圈子,他直接问道:
“你知农事,却不通农事,这甜菜非野生,应是一地驯养出来的作物,与柘相同,用来制糖,染色。你我共事下田这么久,应知晓作物多次耕种,便会退祖,成少子无子的野株,到时产量低下,莫说榨糖,就连提取染料都会极其不易,到时候……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月女,给为兄透个底,到底是何事逼着你非要这么做?”
说完,他顿了一下,提出来他想的两个可能:
“是……那位逼你如此行事,还是你要至沃河觋师于死地?”
之前还镇定的韩盈僵在了原地。
靠,甜菜不像本土生物,被发现也就罢了,竟然忘了现在已经有了种子退化的认知了!
连自己人,包括自己也在骗的韩盈,现在是真瞒不过去了,她看着兄长信任的目光,长叹一声,说道:
“没有人逼我,我只是有一种比较糟糕的预感,兄长,你不觉着,宛安县已经风调雨顺好多年了吗?”
跪坐在韩影对面的徐田曹刚开始听的还有些愣,这和甜菜有什么关系?紧接着他便反应过来,表情逐渐变得凝重,手更是忍不住抖了几下,他压低了声音,努力向韩盈求证,千万别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月女,你可别吓我,这……这怎么可能!”
“不是吓你,我不确定,我只是,我只是一种猜测……”
韩盈直接伸手抱紧了自己的脑袋,她整张面孔变得极为纠结,好像整个人陷入了极大的矛盾当中,因为无法回答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韩盈直接站起来,在屋内反复的走来走去,看起来极为焦躁不安。
这样的动作,可把徐田曹吓了个够呛。
韩盈是去过月宫,见过神的人,她现在有这种糟糕的预感,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