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彭完全不在意自己儿子的崩溃,自己现在很忙,要学怎么做样本对照,解剖刀法,规则,怎么纪录要点,三视图的绘制……还得去看看医属里看看那些疑难杂症,压根抽不出空来,既然儿子接下来没有事儿干,给父亲想办法寄封信怎么了?
就是韩盈明明医术天分极高,却不得不抽出来大量的时间管如何保持‘公共卫生’之类的事物上,让他不能时常与对方讨论,实在是令人可惜。
被可惜的韩盈瘫在县衙,有些疲倦的看着魏裳,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婚事博弈
魏裳手虚放在铜炉上方,缓和着冻僵的手指,她没有立刻回答韩盈的问题,而是看着韩盈明显的黑眼圈和疲倦的神色,颇为担心的问道:
“师长最近事情很忙?”
“差不多吧。”韩盈回答的有气无力。
蔡彭这位老先生对医学是真的热爱,恨不得能天天抓着她询问,就是对方身为如今医疗行业的顶尖人士,同时又有一套还算自洽逻辑,肯定会对她的理论提出各种质疑,虽然有些反驳的意见她能忍受,毕竟医学的进步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中间肯定会有试错,但那些错误严重的,她是真忍不了,那可都是人命!
于是,韩盈不得不抽出来大量的时间和对方一起解剖,证实自己的观点,又在夜晚疯狂的查医书和保存下来的教学视频学习,可问题是,她还有大量的,非存医学研究类的其它事务要做,一个人强撑着做两个人的工作,那不累才怪。
人的精力有限,发现自己支撑不住,韩盈果断放弃继续和蔡彭继续研究,而是专注于维持体系,当然,这不代表她完全放弃,她还把如何研究的方法说给蔡彭了,她提供平台,对方专注研究,这也是互惠互赢嘛。
就是脱身脱的有点晚,这一段时间熬的太狠,休息了好几天都没缓过来。
韩盈使劲儿闭上眼,等了足足三四秒后才睁开,这让她稍稍缓解了一下困意:
“不提这个了,你来是?”
在对自己身体的爱护上,魏裳还是比较信任师长的,她没有继续追问,顺着对方的提问说道:
“这不大半个冬天都快要过去了嘛,村里的那些十四岁已经不能等的少女们都开始结婚了,我看例子不少,所以过来和师长你说说。”
?!!
这话让韩盈瞬间精神起来,身上的困劲和疲倦突然消失不见,她猛的坐起来,问道:
“怎么样,少女们是嫁出去还是怎么留下了?”
“总共有三个结婚的,都留下了。”魏裳边回忆着情况,边开口说道:
“两个父母是找没有家产,过来务工的佣夫,年龄在二十出头,直接入赘进来,什么都没给。还有一个是像娶妻一样,给了两千钱的聘礼,娶进家来了个才十岁大的少男。”
“咦?”韩盈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这和她原先设想的可能略微有些偏差,她还以为会像前世00年至20年的父母,哪怕是独生女也要坚持把她嫁出去一样,三个人能留下一个就算是好的,没想到居然全都留了下来!
慢慢思索,韩盈想明白了问题所在。
压力。
除了传统思维的影响,最重要的一点,是现代的生存压力太小了。
有稳定的工作、房产,不需要女儿全方位负责养老的现代父母,自然不会冒险让女儿招婿,承担女婿软饭硬吃,周围人风言风语,以及过重的抚养压力,这使得父母下意识按照过往的‘最优选’,直接将女儿嫁了出去。
但,古代,哪怕是家产二万钱的富人,其生活水平可能也就是达到后世七十年代普通农民水准,他们挣扎在温饱线上,时刻面临着生存的压力,嫁女?那完全是没办法的选择,如果可以,他们更想儿子带着儿媳,女儿带着女婿一起给家里创造价值。
难听点说的话,就是奴隶主肯定会希望手下的奴隶越多越好啊。
不过现实虽然残忍,但对韩盈很有利,她胸口上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对于父母来说,嫁女和娶妇只是一场不赚不亏的模式,如果能够通吃,那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嗯嗯。”魏裳使劲儿点着头:
“家里要忙的事儿那么多,女儿不走,还再多一个人,那全家人都能松快不少,而且招来的男人也能给自己赚口粮,不用愁他的支出,这么好的事情,我也想要啊。”
说到这里,魏裳脸上逐渐浮现出了几分不解:
“不过,这么算账的话,应该全招佣夫啊,为什么田家还要花钱娶一个十岁的少男?花钱还又小,不能干多少活不说,这个年龄可能吃了,尤其是他没有工位……这怎么算怎么不划算啊!”
魏裳的疑惑让韩盈也陷入了思考,她重新梳理过这几家的情况,立刻问起来一个和结婚好像无关的问题:
“招夫的那两家女儿是不是比较平庸,没有多少晋升可能,而娶少男的这个,是不是能力比较出众,或者是你直接暗示过以后有机会升职?”
“哎,全说对了!”魏裳满脸的惊讶:“师长你怎么知道的?”
韩盈没有回答,而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错了,不管现代还是古代,父母都是一样的保守,短视,好吧,至少他们还会选择现阶段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这已经很好了,她在现代当小市民的时候也不会做太大的冒险,苛责他们才是不成熟的体现,总不能让他们拿未来陪自己赌吧?
调整好心态,韩盈睁开眼,道:“我们脱离真正的农家生活太久了,魏裳,你觉着对于一个农家来说,什么最重要?”
随着师长的提问,魏裳敏锐的发现自己似乎忽视了更加重要的部分,她沉默思索,许久才回答道:
“是田,能够维持生存的田地。”
“但一个农家拥有的田地是有限的,种出来的粮食也是有限的。”
韩盈承认,她没有好好上马原课,不然不会连无产者和有产者的定义都给忘记,直到问题摆在面前才重新想起来:
“赘婿没有田,而女儿在未来分到田的可能很小,医院,养鸡场,蚯蚓田这三处没有人知道它能经营多久,而且都归我一人掌握,如果我想降低工钱,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从风险层面上考虑,还是把女儿嫁出去更加有保障。”
魏裳不语,只是情绪逐渐变得复杂起来,看似为女儿好,让她享福,实际上是牺牲未来,去别家做儿媳,不让她现在好,又成了让她日后没有高风险的好事,怎么换个角度,事情就全都变了?
她心里莫名的生出来一股气,这气让她忍不住和韩盈反驳道:
“可嫁出去,近几年是一定要过苦日子的,再放长远想,谁知道谁会过得更好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