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矛僵硬的转动脖子看向了自己的大哥他脸上是那么的焦急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
家里的现钱。
想通这点的田矛顿时如坠冰窟。
已经获得优势开始从大嫂入手对抗大哥一家剥削进而动摇公公统治的朱舒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帮手在两人携手上演要钱救命乃至分家斗争的同时其它村的女医也开始摸索着争取保证自己利益的办法。
这些女医有的大获全胜有的牺牲一小部分利益来保全自身零星的也有一两个倒霉蛋成了全家的祭品不过整体上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而在宛安女医间发生激烈变化的同时桑弘羊从京中花了不少时间做好布置尽量能悄无声息的在不惊动诸侯王的情况下掌握各郡国瓷矿而后在大夏天冒着酷暑赶了千里路到达山阳郡和郡守等人见面再掰扯一番利益这才踏上了前往宛安县的路程。
对于这点韩盈目前还毫不知情她正在给去方丘县的常宜写信。
信息困境
汉代困难的交通使得通信成为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韩盈当年少,背杜甫诗时,对‘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理解的极为浅薄,而如今虽未有烽火,甚至相距也不过二百多里的路程,但加起来得有四个多月才收到一次消息的她,心中仍止不住的担心。
前些天,回来的游侠儿说她们安全的到达了方丘县,来接她们的人看到那些药材都惊呆了,招待她们很热情,这是好消息,可后续仍旧是未知的,韩盈无处可问,只能想。
那么多药材,不会引得有些人生了贪欲吧?方丘县没有认识的人,光互相熟悉就需要大量的时间,更不要说还都是男人,她的工作还好展开吗?游侠儿说方丘县穷的很,城墙都是破的,一直没有修,里面也不怎么样,那她们的生活怎么样?还有,方丘县大街上就有互相斗狠,打的头破血流的游侠儿,太危险了,她们总共就去了五个人,住在一起也不是很安全的样子……
韩盈满脑子疑问,却得不到一丝解答的可能,只能苦中作乐的想起来自己前世玩的一款游戏,可惜那只青蛙至少还能隔几天邮个明信片回来,让人能了解几分呱孩子做了什么。
半晌落不下一个字,看着空竹简,韩盈无奈的先将笔放了回去,起身眺望远方。
郁闷的感觉太过明显,过来一起办公的许昭有些发现,他将自己抄写的竹简放在安几上,问道:
“主家可是有烦心事?”
“有些。”
微风拂过,窗外的树叶泛起绿浪,三伏天是最热的时候,人受天气影响,不仅身体容易燥热,火气也大的很,县衙里常有人吵架不说,回家后连魏裳都向她抱怨,她和家里人又生了矛盾。
当时的韩盈还劝了两句,可魏裳一句略带着羡慕的说,‘师长你真冷静,我看到家里人这么对我心里立刻就火气上来,根本想不起委婉了’的话给说沉默了。
家人和外人不一样,血缘和长期相处会让人有完全不同的情感,同样的话,外人说出来觉着不痛不痒,家人说出来,却和针扎的一样,疼的人想哭,可韩盈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不只是在她处理下,郑桑和大哥韩粟从未说过这些话,更重要的,其实是——
她从未把她/他们完全的当做家人。
就像是前世面对父母时,她有时也会和魏裳一样,像火药桶似的一点炸,情绪上头的和爸妈争吵,发疯,没理由也要父母无条件偏爱自己,但在这世,韩盈从未生出过这些情绪。
并非是她不能接纳郑桑和韩粟韩,而是她已经有过父母,有她们在前,她可以生出期待,接纳,但不会一直渴望,并将其看的太过重要,所以能够在需要的时候,保持冷静的,甚至只从利益角度去分析问题,然后像在职场一样说漂亮话,做漂亮事儿。
如此一来,家庭关系自然显得和谐。
这样情况对韩盈来说不算坏事,至少省了她大量的情绪内耗,影响做正事,就是当认识到这点的时候,孤独感便随身而至。
许昭看着韩盈的背影,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在三伏天里,他却觉着韩盈周身有些萧瑟,犹豫片刻,许昭开口,刚要询问是什么烦心事,便听的韩盈说道:
“罢了,把魏裳调过来给左仪帮忙就是了。”
孤独感这种东西,总是会在人脆弱无力的时候找上来,好在韩盈早就训练出了对它的抗性,没办法,父母都是医生实在是太虐了,打小她就没和爸妈全天候的呆过几天,大学工作后又都是一个人住,习惯就好了,更何况人与人之间远香近臭的,住一起看着热闹,指不定孤独会更甚,要是再加上被拖后腿和捅刀子……
那还不如孤着呢!
只是她的情况没办法实在特殊,没办法将经验传授给魏裳,倒不如先将其分开。
魏裳这边是件小事儿,韩盈情绪也没什么太多影响,不消一刻钟就调整好自己心情的她转过身,问道:
“你抄的那份启蒙卷可好了?”
主家说话有时候极为跳跃,许昭来的时日尚短,不接触外事,不知道她提的是谁,也跟不上她的想法,好在他也逐渐习惯了这点,主家问什么他答什么就是,见韩盈出声询问,他微微侧身,让对方看到安几上已经写满了的白绸:
“已抄完,还请主家过目。”
韩盈走了过来,小心的拿起来白绸。
启蒙卷编撰至今已经改了很多遍,从女医们的初稿到许昭的韵律改编,再到韩盈又用写公文的思路改写,最后师父稍微增删,终于算是定稿,当韩盈重新审视它的时候,便发觉其水准已经能够评判为中上,甚至自夸一句佳作也没什么问题。
这不是说启蒙卷文采极高,而是韩盈发觉,一篇好文,除去评判文章字句优美,更重要的还是其表达的内核和价值,就像是孔子的思而不学则殆,学而不思则罔,其实也没什么文采可言,但话中的道理和真理也没什么区别,所以看起来非常高深。
韩盈不敢将这篇拙作与大贤相比,不过,启蒙卷里知识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再加上背诵简单,未来的传播度想必也不会很差,说不定,还能传到未来被挖掘出来,也成为一份‘古代典籍’呢。
这点小念头转瞬即逝,韩盈细细的看起来白绸上的书写,蝇头小字写的颇为规整,两千七百余字的内容从头到尾一气呵成,无任何涂抹,看起来赏心悦目不说,折叠起来能够贴身放着,轻飘飘的,携带起来极为方便。
“甚好!”
韩盈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喜悦,她拿着这写满字的白绸,重新回了自己座位上,用剩余的空位置简短的写道:
汝举事于外不易,今无以为助,唯此书以省毫力,若有难事,记归求尔,望君珍重。
相隔二百余里,就算是写上千言万语等她回复艰辛又有何用?帮不上什么忙不说,还徒增加烦恼,倒不如尽一点微薄之力,告知对方危及之时能够向她求援就好。
这么想着,韩盈再将笔放好,等着白绸墨干的同时,她又想起来送信的事情。
驿站和邮吏传递的都是军情和政令,并不能随意拿来送信,真查起来,她这种公器私用的行为也是要被治罪的,只是过往在县内,将就着做了也没人多说,可涉及两县的事情,事情就复杂一些,容易被人捏着当做把柄。
甚至,就算是没人这么做,县与县之间也没什么固定来回的送信邮驿,想蹭,那得等,而韩盈想要现在就送信,就得靠自己花钱雇人了。
好在她如今钱财也不少,做起来也不算难,就是人选上……之前送常宜过去的那个游侠儿叫什么来着,荣朔?
嗯,就他先来送一次吧。
暂时了却桩事务,韩盈心情便有些放松,她想要推开安几出去活动活动,回手的胳膊肘一不小心便磕在了身后的柜子上,正正好好的撞到了麻筋,刹那间,整个上臂顿时像是发生了断电,麻意从手臂滑向整个手指,连带着整个胳膊全都僵住了一般,一动也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