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地势的原因,方丘看着不缺水,但实际利用起来极难,种植水稻是不用想了,只能多种更加少水的麦,而蚜虫,更是麦子的天敌。
本来粮食产量就低,再加上虫害,麦的产量就更让人心疼,而如今这草药若真的能够杀蚜虫,岂不是能让粮食多增加几许?
当然,如果此物真的是一味能够治病的草药,那使用它做杀虫药来提升的那点粮食产量,远远没有草药本身昂贵,从价值上来说,这其实是亏本的买卖,但方丘实在是太缺粮食了,所以粮食产量提升的重要性反过来压制了药价,这样做还是很划算的。
毕竟卖药买粮送过来价格比这还贵。
思索过药杀虫增产,方丘县令这才继续想常宜后续话的意思,只是这时间过去的有点久了,沉不过气的常宜还以为仅此一点不够说服对方,她继续加大着砝码:
“丘上的草药不少,想来能卖不少钱,可以拿来雇人将靠河的土地平整一番,上下挖平,清理出一片能够耕种的土地出来,自古便是有恒产者无杀心,这些耕地能够安置不少青壮,待他们成家,人丁兴起,如何不算政绩?到时候,县令也可……”
后面的话,常宜没有说,方丘县令却没有第一时间心动,他先是疑惑的看了对方一眼,紧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起来。
如果可以,谁愿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过一辈子?更何况对方已经给出了如何清理江悍的办法,用重利骗走他身边人,士卒们抓他不就容易的多了么?
而他头疼的,不是对付不了江悍,是江悍被抓后其他游侠接连不断的‘复仇’和失去老大后,各个游侠团伙为了争夺老大产生的混乱,各种争斗案件直线上升,那可比江悍活着时还要麻烦。
可若是把人一部分人控制起来去开垦耕地,那后续的混乱也能减少很多。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韩盈真的在郡里有几分关系,她还入了郡守的眼,待自己有了政绩,对方又能为自己美言几句,那说不定真的……
人有所求,态度自然会缓和下来,方丘县令也没那么生气了,他起身想将常宜拉到身边交谈以示亲密,一看对方柔和的面孔和隆起的胸部,顿时停住了脚步,随即用极为温和、亲切的语气说道:
“刚才那竹简砸伤甚是严重,常宜你先过来坐下休息,我去叫人拿布,你先包扎好伤口,再细谈此事……
而在方丘县令和常宜商议具体细节的时候,江悍的家中也在商议对策,就是过程嘛,更加血腥一点。
‘砰,砰——!’
一脚将谢顺踹飞,看着对方往后倒退七八步,直至连头带背的重重撞在门板上,腹痛背痛头痛的倒在地下打滚,江悍仍不见得满意,而是继续斥骂:
“一个女人,都快半个月了还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们这群废物!!
一只困兽
人是有路径依赖的。
从年少时出名,就靠着莽、勇、狠击败其它大大小小的游侠团体,最终成为游侠们说一不二话事人的江悍,如今已经改不掉自己性格暴虐的毛病了。
不过,改是改不掉,装还是能装一下的,近几年江悍也开始经营自己的名声,多做善事,努力洗白。
这样的转型,源于两点。
一是他已经触及到了方丘县令游侠身份的天花板,要是还想继续提升自己的阶级,那必须改变策略,换一条赛道走。
而更为迫切的第二点,便是随着江悍坐稳游侠头领身份后,他尴尬的发现,自己的前辈们就没有一个善终的。
十三年,他为一户失去儿子的妇人复仇,杀了暴虐的严胜。而二十一年前,做为受害者的严胜,杀了害他全家的袁式,至于袁式杀了谁,时隔久远,当时还是个小屁孩的江悍并不知晓,不过想来也是中年横死的结果。
已经过了壮年,身体机能逐渐下降的江悍,也没有了年少时不顾后果的冲动好杀,前辈们横死的例子历历在目,这让江悍也开始疑虑,自己到底还有几年好活?
而在疑虑中,让江悍感到惶恐不安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向他复仇的人越来越多,不只是他,连妻儿都被连累,这些年,他接连死了两个儿子,仅剩的女儿也被伤了手臂,为了保全她的性命,江悍将她和发妻打了一顿,一起逐出了家,又暗中派人照顾,这才勉强让她们活了下来。
可膝下无子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好在夜宿婢女房中的江悍又得了一个儿子,为了防止再出现被害的情况,他将江家内宅中人都换成了女人和年迈的老仆人,勉强使他长到了三岁,至于未来还能活多久,那就是未知了。
有些身边无人的夜晚,江悍经常会梦到自己被仇人所杀,梦到自己后代全部死绝,梦到身边人反叛……
对未来的现状的恐惧,已经成了江悍的心病,这几年散财养名,就是想要解决它。
可身处局中,想洗白又怎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的性格改不了,只能靠忍和装,可忍下来的情绪总要有个发泄的出口,不能冲着外人,那就只能冲着内人了。
而除了性格上的问题,还有最尴尬的一点便是,江悍想要修身养性不夺财了,可依附于他的亲信和手下不同意啊,跟着他混不就是为了钱财,大哥你家业都有了可以收手不干,我们不行!
江悍是不能与自己手下意愿相悖的,真这样做,手下不是反捅他一刀,就是跑的要多远有多远,而他的身体素质开始下降,越发需要这些人来拱卫自己,手下们一跑,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在接受继续出现的仇杀,但是有人保护防备,还是手下一跑自己就死的结果中二选一,江悍只能选择先稳住手下们。
所以,江悍的行为看起来就非常的假模假样,明面上乐善好施,厚道助人,私底下又各种敛财,不惜令人家破人亡。
江悍本人清楚,他这么做效果好不到哪里去,甚至会引得更多人厌恶,但他没有破局办法,就只能饮鸩止渴,维持一个暂时安全的局面。
只是这么一来,对未来的恐惧便时刻不停的侵扰着他,这使得江悍脾气更加易怒,御下的手段也越发暴力,而能在他身边承受这样暴力还不走的手下,索要的回报肯定会更多,行事上也会更加大胆和毫无顾忌。
但没办法,江悍的情绪必须有个出口,而压制越发失控的手下,暴力让他们暂时安分一点的最快办法,非常有效果,可惜,这纯粹是恶性循环。
旁人不能理解江悍如今的困兽之境,只觉着他现在的盛怒之状,像极了即将择人而噬的猛虎,指不定就要吃到自己头上,个个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他注意到。
身上浑身都痛的谢顺咬着牙躺在地上装死,生怕泄露出呻吟声被江悍继续殴打,对方那一踹,彻底死了他将齐锦也失踪情况说出的打算。
他还不想被江悍活活打死!
而江悍旁边的侍奉茶水的侍女低着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看起来像是被吓得不轻,另一位负责监视常宜的牟先更是想要后退,恨不得能生出翅膀,直接飞离这里。
只是牟先还没来得及跑,江悍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
“牟先,你那边看的怎么样?那常宜身边真的没有周韮?”
牟先腿肚一软,差点跪下,他连忙说道:
“我这边看了快半个月了,真的没有发现周韮的痕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