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所修的古渠才多点宽度,哪能经得起黄河水全部灌入?
“嗯……
有了肯定的答复,韩盈也就确定了自己的设想:“娄叔,我有点新的想法,如你所说,这水道不管怎么建,都会有使用年限,那为何不如以百年,或者五十年为期限去建造,同时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看着娄行,韩盈边想边说道:
“河道迁移明显,多因水流湍急,若是水流平和,此况便会以十年为单位来产生变化,如此说来,水道泄水口可修的窄些,再挖宽后面的河道,这样,水流会逐渐变缓,澄清,原本难以取之灌溉田地的黄河水便可引入两岸增加田产,同时也能将大部分泥沙堆积在河道前方,而临漳以北的馆陶之地,正好能够引水灌溉,而如此平缓的河流,也可以进行通船、捕鱼之类的商业。
“当然,这样的方法,定会让上游快速积累大量的泥沙,不过既然是分流河道,枯水期河水也不会太多,正好用通船捕鱼的税收,派人每年在枯水季清理泥沙,虽然人力清理泥沙终究抵不过淤积的速度,但这样也能减缓分流河道出现问题的时间,如此,便能做到使用五十年以上,同时创造更多的收益了。
原本还悠哉吃饭的娄行听到这么一个全新的方案,逐渐也没了食欲,他拿着筷子,半天不动,好长时间才开口:
“你说的此法,有几分可行啊!!
可恨工贼
说好的要先好好吃饭再谈事,可现在灵感一来,韩盈娄行两个人谁都顾不得吃饭,直接命人拿出来纸张画起来地图,边画边商议这设想的可行性。
华夏史又是治水史,封建古代五千年的时间总结下来的治水经验数不胜数,可反过来想,能有这么多成功经验,前面必然累积了无数次的失败经验。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大型工程对资源消耗都是极为海量的数字,韩盈必须要慎重对待,在现有的基础上,尽可能的做最有可能成功的决策,可惜她不精通治水,虽然也知道些许古代黄河治理的办法,但能不能实施,不仅得看专业人士评估,最好还得有一定的实验,有切实的实际证据和理论依据才行。
不然,韩盈的设想,最终只会成为史书中的失败案例。
如今只有三个郡开始转向平稳,离开挖河渠的动工时间还早的很,两个人有着充分的时间用各种方法实验设想的可行性,娄行召集了更多的匠人,而韩盈则是又从宛安抽调了一批女吏过来,组成了一个大型的水道设计攻坚队。
这些女吏之前负责商贸度田,几何计算和大数字计算能力极高,加上娄行提供的具体数据,能够大概算出所需水道的宽度,以及这条河道的总工程量,后续泥沙淤积的速度和需要清理的人手数量,而匠人则根据所修建的工程,给出对应的技术方案和需要的劳工数量等等,按理说是从未有过的优秀的配合,结果嘛——
前期磨合得大家头都要炸了。
有韩盈这个女郡守在,又是娄行找来的大匠,那些鄙夷女子,觉着女人参与建河不详之类的话和行动一直没有露头,但这不代表女吏们和大匠之间能够和蔼的接受对方,前者对匠人之间一个工种一个尺度的情况,抓狂的恨不得掐死他们,后者则觉着她们计算出来的数据偏差太大,还没有自己的经验更加准确,她们过来只会哔哔,没一点儿屁用,互相瞧不起,就差没直接打一架了。
面对这种情况,韩盈和娄行只能想办法顺毛,请吃饭让她/他们增进互相了解,打感情牌,说此河道重要性,许诺奖赏种种手段下来,才将这两波人哄的能够最大力度的配合。
对韩盈来说,管理下属一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逐渐有了不少的经验,总结一下,无非就是四个字,恩威并施。
这个恩,是要在威前的。
她如今招来的人都是上下级关系,以现在的阶级差距来说,早就有了潜在的‘威’,再没事儿找事儿立威,那损害的肯定还是自己。
毕竟都是活生生人,有尊严有脾气,在如今上司一句话决定底下人生死的时代,如果上司太不当人,大多数属下不管心里怎么不满,都不会太在明面表现出来,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比如有机会出卖上司的时候,那卖起来绝不会有半点愧疚,只恨机会怎么不来的早点。
可若是领导当人,待遇很好,将心比心的,别说遇到机会会不会出卖上司,领导自己或者家里人遇到了什么危机会死的时候,属下想想过往过往领导对自己真不错,为领导再拼一把,拼上命救人都是有可能的。
之前郡丞夺权,郡城中不知多少官吏都认为郡守大势已去,可齐枢还是能调动城防给韩盈打开城门,靠的就是郡守和他平时足够当人。
此刻这些属下只是规划水道,不是生死危机的地步,但韩盈当人的化解矛盾,细致做好后勤,保证日常生活,最后会按照各自的功劳给予奖赏,和不当人直接恐吓,强逼他们合作,或者只是用重金地位奖赏首位,完全会是两个结果。
毕竟参与这种大型工程的人和后世手握股份,等待自己企业上市的员工不同,要担极大的责任不说,回报还少的可怜,强权压制,属下肯定是面和心不和,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做好自己手头那点事完了。可水道疏通,从开头的计划到实施起来可能涉及数万人,中间定然会出现无数的问题,那只要不是自己的问题,这些人绝对不会去沾半点,要是自己的问题——
那必须得捂紧了别让上司知道啊!
于是,这里那儿的问题出来,不是娄行疲于奔命解决,就是很多地方马马虎虎遮掩过去,等整条水道‘修好’投入使用,运气好头两年不会出现问题,而后频繁爆雷,运气不好嘛。
直接一用就废。
真到那时候,韩盈也别想着杀人了,还是看看自己口袋里有多少钱,能不能向汉武帝赎死罪吧。
奖励首功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团队合作的事情光奖励‘贡献看起来最大的人’,那整个团队只会沉迷于勾心斗角,互相争功陷害,看着奖赏给下去了,最后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而用各种手段好言安抚,看起来一点不像领导的做法,反而能让女吏和大匠们冰释前嫌,不仅能够互相合作,还主动研究起来能用什么办法修建这条河道,技术达不到的地方去改河道要求,实在改不了再尝试别的办法……几乎个个都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忙的连饭都来不及吃了。
在这样的努力下,韩盈很快收获了她的回报。
一份极为详细的水道工程计划书。
这份计划书确定了建造的方案,并对需要的人力物力,总支出进行了估计,同时进行了风险评估,对有可能出现的问题进行了推算,以及正常修好之后的收益也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值等等,详细的令人发指。
而除此之外,女吏和匠人还给了韩盈更大的惊喜。
之前韩盈提出来的设想,有个最大的问题便是决堤口正在源源不断的泄洪,若是解决不了源头,整条水道建造的再好也没用。
可以现在的手段来说,想建造围绕缺口建造堤坝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水流一直再冲刷漫灌,范围极大,想用土垒堤坝,那必须离的极其远,直接要围一个湖出来,不然填进去的土还没有冲的快,偏偏修的太大的话,排水道便不能修的太窄,不然会出现严重积水,抬高水位线的情况,而这和韩盈的设想直接背道而驰。
用土不行,用碎石也不行,碎石虽不会被水冲走,可以趟一部分水或者直接用船往内圈丢,只是这样架不住碎石中间缝隙太大,容易渗水,不说,还不够稳固,想要用碎石成为不漏水的堤坝,那需要的数量会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而能堵水的巨石用量会少些,但开采运输成本直接高到天际。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匠人创造性的提出了用船造坝的办法。
简单来说,就是建造一批只有外壳的平底船只,将其飘到泄水口,首尾相连的固定在一起,而后往船里面放入碎石,利用重力使其沉底,暂时充当堤坝,而后在干了的土地外围用平整的石块修建更好的堤坝,并加高加宽。
这样,成本低一些的同时,后修的堤坝使用年限能够更久,而等堤坝修好,再将石头搬出来,船也打捞上来拆了,在水道口充当闸门,等枯水期的时候,直接放下闸门,将水排尽,好由役夫去挖淤泥。
匠人给出了方案,女吏们计算出了需要的船只大小和所需要的数量,前者匠人能够制作出来,后者的成本也在合理范围内,看到它时,韩盈别提多开心了!
这就是属下尽心尽力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好处啊。
将厚厚的计划书看过,再其中的问题和需求与众人做过商讨合理调整之后,韩盈命人再抄了一份,送去了长安。
当初韩盈忽悠汉武帝救灾,虽然也叫来了娄行写救灾疏,但他这辈子也没有出过山阳郡,对如何修建水道并不清楚,所以只是粗略的带过,将重点放在了解释黄河为什么会频繁决堤,并罗列各种证据上,而韩盈更是没有多提水道,而是讲她那份农业经验若是推广能够带来多大的收益,放任灾祸带来的危害上。
其实以现在通信来说,不仅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官在外也是有极大的自主权,前些日子的努力,已经证实了韩盈之前拿出的救灾方案可行,这新水渠修建不汇报、不给汉武帝批阅也很正常,反正郡守都是这么干的。
但韩盈还是要做郡守中的‘工贼’,能汇报的内容绝不会落下,越详细越好,如此,汉武帝才能知道她究竟做了多少的努力,每一项计划都做到了谋定而动,尽己所能,即便是最后结果不尽人意,也是极为宝贵的失败经验,追责也能够确定到是哪部分的人,不至于牵连被她庇护的那些女官吏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