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孟悠清楚,这都是自己主观的猜测,别说邱家人不肯相信,就连秦右平也不会认可她理由,除非有切实的证据证明邱老翁为家人所害,那她的嫌疑仍无法洗脱,而延尉府肯定检查过尸体,没有看出什么外伤,以这邱家人又一副尽量减少与她核对情况,口供也没办法继续记录,那上哪儿找证据去?
孟悠犯难,秦右平却是被这家人哭的头疼,他撇了眼身边的钟书佐,后者立刻明白了意思,高声呵斥:
“够了!在行狱之中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六百石的延尉右平,高于邱临的职位,更不要说邱鲤这个无业游民,哪里敢在这里闹腾?听到书佐呵斥,对延尉府畏惧的邱鲤只能抹抹眼泪,慢慢止住哭声。
秦右平整张脸都板了起来。
他不清楚邱临背后有没有人指使,为了防止惹祸上身,同样是给予了邱家人优待,只是看过卷宗,让狱卒认真尸检,在口供上简单问过,没有分开审讯,也没有动刑,以免落人把柄,故此也未曾发现什么疑点,可此刻看这家人逃避回答的态度,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疑虑。
邱临不能天天归家,回答不上来很正常,那妇人未曾来过行狱,悲痛惊恐下不能回答问题也可以理解,可这邱鲤为何频频想要绕开话题?
不动声色的将此事记下,秦右平道:“今日天色已晚,尔等又过于悲痛,且先回家休整,孟悠,你留下继续听审!”
燕武一直注意着邱家人的情况,她看到秦右平这么说后,邱鲤眼中多了几分喜色,而邱临脸上却还是有几分忧虑,似乎并不太相信秦右平,可苦于没有办法,只能拱手谢道:
“尊长官之意,我等告退。”
看邱临带着家人离开,秦右平对孟悠道:“你非延尉府中人,无权审问邱家人,询问,大约也就是问到这等程度,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孟悠听懂了秦右平的意思,她一个在邱家人眼中是罪犯的人,在对方明显不配合的情况下再问下去,和逼审差不了多少,便是他们延尉府在偏帮她,到时候邱家人不服,秦右平也没办法给上司交代,就此打住,别再试了,有什么收获赶紧说。
“我怀疑邱老翁死有疑点。”孟悠也不隐瞒,她自己为何询问便色和肠胃受损流血的关系解释了一遍,又道:
“长官,正如那邱鲤所说,几年都未出事,怎会突然加重到这种地步?若真是我药有问题,那也不应该连续拖到药全都喝完三日后才出事,这呕血,肯定是另有它因。”
秦右平没想到孟悠会推翻自己误诊的说法,不过想想也是,在有可能洗脱嫌疑的情况下,谁愿意自己抗下这样的罪过?他还不想审理此案呢!就是理解归理解,在证据不明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站对方的。
不过,倒是可以先卖个好给韩尚院。
“你是说中毒么?狱卒已经用银针验过,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秦右平淡淡的开口:
“再者,邱临在大司农处任职,他的上司农令已经卸任,如今正物色信的农令,他大约也在其中,全家都指望他升官,巴不得邱老翁再活十年,家里哪有人会害他?”
孟悠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动机、行为都没有,根本没办法证明是邱家人在坑害她!
“山阳郡有仵作一职,可通过勘探尸体寻得证据,女医偶尔也会兼任。”
正当孟悠焦急的时候,一直未曾开口的燕武突然说道:“长官可允许我等去看看这邱老翁的尸身?”
我哪儿会看尸体!
孟悠被燕武突然而来的要求吓了一跳,她想拒绝,可韩尚院身边的得力助手,说话定有她的道理,便强忍着闭嘴,由对方安排。
钟书佐都能发现燕武的异样,何况秦右平?上下打量后,即便不知道她是谁,也能感受到那竭力掩盖的凶煞之气,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孟悠这个女医的同伴,倒像是韩尚院身边的人,略微思索片刻,秦右平同意道:
“可。”
燕武也不意外对方会同意,对方在两边放水,放的比黄河还要多,此刻再让她们看看邱老翁的尸体情况也不算多难,甚至她可以确定,今日秦右平压根不会将她们留下——别问原因,问就是证据不足。
燕武心里稳当,可孟悠就懵了,到了尸体前,还在扯燕武的袖子。
我又不会尸检,你让我来看尸体有什么用?!
聪明傻子
那当然是看尸体可能没什么用,不看尸体肯定会错过关键的信息啊!
燕武不在意身边还有狱卒看着,直接上前掀开了白布,孟悠没办法,也只能上前。
地上的穿着崭新的衣服,脸上干干净净,就连面容似乎也被调整过,看不出狰狞的表情,这让孟悠很是傻眼——都这样了,还能看出来来什么?
延尉府中专研核验尸体的狱卒看她们的模样,忍不住裂开了嘴:
“那邹氏和邱家二子见家里老翁死后,便和左邻右舍将身体清理,换上了寿衣,准备停灵下葬,等邱家长子回来询问死因,方才发觉异常,过来状告。可别说清理,就只是挪动地方,都能将本该留存的痕证破坏掉,我是查不出什么证据了,不知道两位可有什么高见呐?”
秦右平对她们的优待,多是看在韩尚院的面子上,而孟悠和燕武都很识趣,没有询问对方如何审问邱家人,这种质疑对方专业的话一说出口,很容易激化矛盾,因为潜台词是你不行,不配这个职位,就是没想到,话没问秦右平身上,却是‘问’到了这位狱卒的身上。
过来看尸体,不就是怀疑他检验的能力嘛!
所以面对这阴阳怪气的话,两人也只能沉默的装死,而孟悠也只能认命般的按照行医中能用的步奏检查看看。
瞳孔放大,看不出什么,嘴里还真有血,好像还清洗过,只是没清洗干净,牙缝中有血痕,皮肤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伤,唉,要是这腹部能动动刀子剥开,找到血管未曾破损的原因,那就能证实自己没问题了。
可惜,这样做邱家人肯定不会同意,旁人也不一定看得懂五脏六腑哪里流血哪里没留,甚至要是解剖不好出了问题,那更解释不清楚了……
心里想着事情,孟悠手还在患者腹部按压,摸着摸着,她突然觉着有些不对劲,这邱老翁的肚子是不是有点扁的厉害?
孟悠脑海中像是突然抓到了什么似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邱老翁很瘦,长久的胃病让他进食困难,消化上也有问题,以至于身体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不仅肋骨清晰可见,就连腹部也是塌陷下去的,虽然照邹乐所说,他将早晨吃的食物都吐了出来,腹部的确该是扁的,可问题是,他肠胃明明在出血!
再吐血,也不可能将肠胃所有的血都吐出来,肯定会有部分血会淤积在肠胃中,嗯……不对。
人死后,心脏停止跳动,血液流动也会停止,若是死亡太快,胃部只有少量残血,那腹部扁平也是正常范围,摸是摸不出来的,她刚刚想的到底是什么?
只觉着面前像是蒙了层纱,怎么都没办法透过它看到答案的孟悠眉头紧紧皱起,任谁都能看出来她陷入了困扰。
联系孟悠在做什么,阴阳的狱卒心神一动,他刚想出声询问,燕武凌厉的视线就冲着他袭来,霎那间,狱卒就好像被什么骇人的猛兽盯上了,吓得他话全僵在了嘴里。
“血,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