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一直管家面前耀武扬威,无所阻拦的曹肥还是第一次被拆穿的这么厉害,没有什么后台的他心底越发的虚了起来,而如他这样的泼皮无赖,越是没有底气的时候,越要虚张声势,他一口否定此事,叫嚷道:
“凭什么你们两个什么都不干的,拿这么多,脏活累活都甩给我?乃公缺钱!快给我一十金,不然,我就拿着账去见韩刺史!”
账。
一个更加刺激汲廉的词汇,曹肥不提还好,一提,电光火石间,他便推出了是什么情况。
做为汲廉和曹捷两人手下办实事,主管看账和联系私商的曹肥,和他们同样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将证据抖落给韩刺史的结果,是他也会跟着死,这完全是最惨烈的,同归于尽的威胁,很难让汲廉当真——就曹肥这样的人,怎么不可能不怕死?
可那账也的确是汲廉的死穴,做不到足够威胁,又提及此事,完全就是在汲廉雷区蹦迪,往死里得罪他,曹肥自己恐怕也很清楚这点,但他还是过来要钱,提账威胁,似乎完全不想管未来还能不能活的模样,这种行为,只有一种可能才可以解释。
有什么威胁着他,再也不解决,现在就要死了!
联想曹肥过往好赌、此时要钱,以及提账的话语,汲廉火气瞬间上涌,他往前走了一步,咬着牙问道:
“你是不是赌钱赌输了,把帐给压给对方了!”
曹肥显然没有汲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见他直接指出此事,人立刻慌乱起来,想嘴硬的继续死撑,可看汲廉血红的眼睛,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身就想往外跑。
可这时候汲廉那还容的他跑!
早就准备好的铁锤从袖口滑落,汲廉握住锤柄,带着满腔的怒火,直接便朝对方的后脑砸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汲廉阴沉着脸从屋内走了出来。
记载分润的账,用的是密语,外人看不懂,也无法拿做证据来指正他们走私勾结,不然曹肥也不会敢把它压出去,汲廉暂时不担忧这会威胁到自己,只是……谁敢这么算计曹肥,又逼着他来这里要钱呢?
是郡守看他不顺眼,还是府丞和其他人想抓他把柄?又或者,是暗处想至他于死地的敌人?
汲廉无法确定。
他刚才下手太重,人已经没了,现在再想查也麻烦,更糟心的是曹肥手中还有一些信物,若是落在外在人手里……
那就是曹舒偷的了!
恢复理智的汲廉很快想好甩锅对象,只是,杀了曹肥带来的大量麻烦还是需要他继续处理。
奉承韩刺史的接风宴还在继续,他这个长史离开太久就太过于引人注目,实在不能继续久留了,汲廉远远的看向眼那些还在喝酒吃肉的游侠,招呼过来机灵的心腹,让他再等一等,等这些人喝醉之后,全部擒住关起来。
至于曹肥……此事还得找曹捷解释,尸体先放里面吧。
时间紧迫,汲廉已经尽力做了此刻他能做到,且最合适的安排,但现实就是,还有大量的,不受他控制的人会出现,将整个计划打乱,比如,过来看兄长的曹舒。
曹家也是极为传统的家庭,即虽然明面上对女儿很是宠爱,但除了妇容妇功,曹父从不教导她社会上谋生的知识,而看似宠爱她的哥哥曹肥,也在利益驱使下,毫不犹豫的将曹舒许给了年龄已经能做她父亲的汲廉。
不幸的是,今年不过十五的曹舒,根本看不出自己正在被父兄丈夫拆骨吃肉,还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被蒙蔽了双眼的她,只觉着自己过得还不错。
毕竟长史妾室日子比自己嫂嫂、自己同龄伙伴们的生活质量简直高出了数个等级,丈夫年龄虽然大了些,但对她很是宠爱,各种礼物给的颇为爽快,夫人也不琢磨她,这么好的日子,还要谢谢哥哥呢。
当然,富贵乡中的曹舒也不是一点烦心事儿都没有,她也很愁自己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以后好有个依靠,不过这件事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烦恼,真正让她过不舒坦,郁结于心的,是同为妾室的如君。
那个贱人仗着自己兄弟是都尉,更受夫君宠爱,时常过来找她麻烦,而她还斗不过她!
今日又被对方拿兄长喜好赌戏,输了大钱羞辱,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他被人动手清理了曹舒,整个人简直是又气又委屈,一听到听哥哥又带着人过来,她便气冲冲地赶过去,准备和他诉苦外加吵架,让他以后别再赌了。
还未走到,曹舒便看到了如君平日里常指示的下仆江应正指挥着人,将哥哥的下仆绑起来塞上嘴往别处抬。
她惊恐的躲在墙角,因身形娇小,走路声音不大,没有引发这群人的注意,等这些人走后,她又大着胆子去里面探看,结果便是看到了自家哥哥冰冷的尸体。
思维被父兄训化的曹舒,一直将曹肥视作依靠,而这些人手中露出来的那点残渣剩饭,也的确让她过上了一段时间极为富贵的生活,这让她对曹肥的情感自然极为深厚,见到他死在这里,整个人脑袋轰的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了。
她本能的,按照过往培养出来的思维,来理解这件事情。
江应让人带走哥哥下仆的身影不断在她面前闪现,再回想起今日如君的讥讽,曹舒断定,这是如君指示江应做的,为的就是除掉她这个威胁。
如君能骑到她头上,不就是仗着有个都尉的亲兄弟,而她只是曹都尉的族妹,哥哥在他手下做事才被当做亲人对待的,而今她做为依仗的哥哥死了,以后如君想怎么磋磨她就可以怎么磋磨了!
丈夫是靠不住的,他更在意如君的哥哥,只想息事宁人,保不齐此事就要推到江应身上,然后不了了之。曹都尉这个族兄或许会出一出头,但恐怕也是会为自己要好处,他也不会为了哥哥这个可以换掉族弟和另一个都尉撕破脸,哪里有人能为哥哥出头呢?
而哥哥就这么死了,只有继续留在汲家,无人撑腰的她……
不,她不能在留在这儿了。
恐惧未来的曹舒深深打了个哆嗦,她要为哥哥复仇,要离开汲家,要——
要向来的上官申冤!!
情况变动
接风宴结束,出来的韩盈扫过一众神情各异的官吏,再次看向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少女。
说跪在三四米开外的女子为少女其实不太合适,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明显是已经嫁做人妇,只是那张面孔着实稚嫩,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边郡各类消息传递较慢,婚俗落后,还是遵循少女来月经后便嫁人的习惯,十四五岁的少女做妇人打扮是普遍现象,周围人并不觉着有什么异常,唯独韩盈因周围女官吏较多,不是寡妇就是二十岁以后才娶赘婿的,今日乍见这么个年轻的,即便知道这有旧俗的缘故,还是觉着此女父母兄长有些禽兽。
韩盈明白,这种情绪是极为个人的,她并未让它干扰自身的判断,而是挥手让人停止对她的驱赶,听这年少妇人哭诉自己过来的冤情,准备看看到底是有心人想要试探她,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只可惜,这想法很快落空了。
年少妇人胆子很大,自兰人就没停止哭诉,声音也挺中气十足的,唯独在说话上没个重点,除了说看到兄长被人杀了,是‘如君’指使外,还列举了一堆家宅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做举证,一点儿用没有不说,关键的自己是谁、丈夫,凶手在哪儿,用的什么凶器该说的一个字都没提,申冤告状简直告了个寂寞。
听的很让人头疼,好在也能让韩盈确定,这不是试探,而是一场意外。
逻辑思维和社交能力是用进废退的技能,被禁锢在后宅,不与外界接触,只负责处理家事,甚至一些连家事都不处置的人,社交和表述能力便会极速下降,因为过往根本用不着这些东西。
而表述能力差带来的沟通费劲的情况,不可能只出现在这里,若有人指使,他肯定会在交流中发现这点,不是给这年少妇人写个告状,就得教她话该怎么说,不然,谁能保证韩盈一定能耐下性子听,而不是见年少妇人说的颠三倒四,觉着沟通不畅,不耐烦的直接将此事交给别人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