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后面顾木写的文章与《寻仙》相比相差甚远,再加上其他博士的影响,很快,顾木的文章便出现了奇词僻字,各种典故,越发的匠气,让秦博士叹息。
只不过,文章平庸匠气,是按照文坛天才们的水准来比的,顾木的学问在太学中能占个中游,放外面也能吊打不少学子,不然当初也没办法瞒过秦博士,也正因为此,他便一直在太学常读下来。
将这些理清楚,顾迟很快意识到,韩盈提到的还真没错,他不能直接指认顾木拿了他的文章顶替。
一来,是此事时间久远,当时顾迟又被困在家中,手中没有明确的证据来证实这点,而两人在那篇文章上,水平又有些相近,顾木不是大字不识一个,写不出来,只是写不了那么好,那他说是灵感并发,偶得此文,也能让大家相信,争执起来,很难说博士和太学生更信谁。
其次,便是太学内部这些博士们,也有着‘利益’纷争,也就是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不同学术认知之间的争执,不比朝堂上的利益之争差,而举荐是要负连带责任的,指不定就有其他博士会抓住这件事情,攻讦秦博士,如此一来,他必然会力保顾木,那再加上前面的一条,最后恐怕真的确定不了当年顾木偷他文章之事。
嗯……他得换个办法,从秦博士身上下手才行。
热度发酵
顾迟重新思索自己想要什么。
他到底是想要冒着不一定能澄清那篇文章风险,去证实它是自己所做,还是顾木窃取自己文章后,获得的这一系列好处都要消失?
无论从现实还是结果来说,顾迟想要的都是后者。
既然如此,那他的重点,其实是如何‘说服’秦博士放弃顾木,将他逐出太学,并让顾木这些年在太学努力经营的人脉全部废弃。
划定需要搞定的人数范围和身份,事情便变得容易起来,顾木不是秦博士的亲传弟子,在太学内部利益之争也不算小的情况下,以顾木窃弟文稿这种严重的品德问题来逼迫他,定会让他放弃对顾木的保护,甚至会主动考虑将顾木清出太学,防止接下来牵连到自己。
而那些太学生,顾迟只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学生,提出顾木才华与过往不符,似有抄袭的猜疑,等顾木离开太学,又或者是这些人向他证实时,不赞同,也不反对即可。
太学里的学生都是聪明人,详细到这份上的‘明示’,倘若理不清楚,日后也别想做官了。
亲亲相隐能大行其道的前提,是血缘亲人之间能够互相信任,帮助,一个窃取堂弟文稿的人,品行已经足够低劣,而数月前他们一家沦为庶民,顾木家未曾施予援手,还趁火打劫,甚至顾琬被袭受伤濒死,顾峦中毒,他们都没有上门探望过,更显冷血,像极了养不熟的毒蛇。
连家人都如此对待的人,助他,不担心自己日后被这畜生反咬这一口吗?
只要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再与他有所牵扯。
没有人脉,他顾木下半辈子还想起来?
做梦吧!
细想过入手办法,顾迟便开始行动起来,他需要一份更加强有力的证据,好去说服秦博士。
至于这份‘证据’到底是什么——
顾迟打算仿照当年的文章,再写一篇风格类似的,涉及仙神鬼怪这种非寻常人事的内容。
回想起这段时间。从学徒口中听到鬼怪复仇的故事,立刻有了灵感。
他要写一篇《愤鬼》!
这不像赋和诗歌,每句都有字数的限制,也不像策论,需要中心主旨和针对性的解决办法,反而有点像后世小说的影子,也就是讲一个故事,算是顾迟的强项,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迅速开始了新的创作。
而在顾迟写新文章的时候,之前被明公在太学讲解的那篇颂文,除了引发学生激烈讨论,这讨论带来的影响,还在继续。
数着时间,假日前天下午,在最后排模模糊糊的听完课后,高松没有和其他一样旁听的学生回宿舍,又或者为正式生做事,而是砚台笔墨清擦干净,往放了竹简纸张的包里一装,急匆匆的就往外走。
和他相熟的好友见状,不由得问道:“高松,你要去哪儿?”
“回家。”
高松一边走,一边应道:
“我父也是明日休沐,今日回去,傍晚正好能见到,两个多月才聚这么一次,能多见些时辰就要多见些时日啊!”
通信和交通的匮乏,造成了一家人明明在同个城内,却数个月都没办法聚在一起的情况,好不容易有机会见面,提前走会儿不要太正常,询问的好友了然的点头,并热心地询问道:
“那你得快点回去,对了,你是有马还是家里人来接?没有的话,要不骑我那匹回家?”
“不用。”
高松摆了摆手:“家仆早就在等着了。”
“那就替我向伯父问个好。”既然不需要自己,对方又急着离开,好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后日回见。”
“回见!”
告别好友,高松快步走到门外,他看着家仆赶过来的马车,颇有些无奈的扶额。
不用说,这肯定是母亲和大母的主意,就是不让他大冬天骑马,防止着凉,可坐车赶路,真没有走路快啊!
车都来了,又没有多余的马,他还能怎么办?只能上去坐着了。
摇摇晃晃,一路颠簸的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高松就被母亲早就熬好的姜汤堵住了嘴,直到把那碗辛辣中又透露着香甜的红糖姜汤喝完,他才有时间和家里人说上话。
内容有些老生常谈,无非是互相问问身体是不是健康,天冷有没有注意防寒,衣服够不够,要不要再添些,是否出现了冻疮,家里有没有什么事情,高松在太学学的怎么样之类。
虽然很零碎,可也正是因为这些内容,才让一家人的感情足够深厚,而身为侍中郎的父亲高庆近日没有太多事务,所以比高松回来的更早,他比任何人都注重长子的学业,一提到太学学了什么便停不下来,还问起来细节。
太学作为最高学府,对学生的要求并不低,经文背诵,议题论说是基本标准,旁听者可以稍微放宽,但代价是他们无法参与考试,也不能获得举官的名额,也正因为此,高庆从不会放松对儿子学问的核查。
而再深厚的感情,也压不过回家还要被提问的痛苦,高松原本高兴的面孔瞬间愁眉苦脸起来,他向母亲投去救命的目光,可母亲却直接撇开了头。
快二十岁,都要加冠的长子,几l乎就是个成年人,要顶立门户了,哪能再像孩童时期那么爱护?更何况丈夫这几l年在宫里日子过得也不太行,日后就指望着长子能有些更好的出息呢!
丈夫回来的越来越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