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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着指节一遍一遍默数过去,那些让周窈安辗转难眠的夜晚太漫漫,尹致洲留在医院静养无法回来,周窈安将书堆成了壁,像是搭了座迷你书店围绕着自己,就仿佛哥哥的气息还待在身旁,从未有过片刻离开,清俊的剪影一如既往静静倚着床,接续着上一晚为他往后读着睡前故事,轻声哄着他入睡。

闭上眼睛将自己安放进这样的想象之中,周窈安恍惚能从摇篮里感觉到渴求的温馨,安定。

上一本书受到事件牵连没能读完,被合起来搁置了一整周,封面烫金压花,是从别墅藏书库里随意抽出来的一册外国,奇幻史诗的类型。

尹致洲念给他听的是英文原着,盎格鲁-撒克逊时代的名词掺入了魔法色彩,周窈安昏昏欲睡,听觉犯懒地拾起一段又丢掉一段。入梦前意识模模糊糊,倦意安然梭着丝,尹致洲沉静的嗓音似冰面下的水,咬字不疾不徐,让耳朵也受到俘获,鼓膜如同得到过于舒适的按摩。

稍一晃神,耳畔仿佛就滑走了书中一个美丽的比喻。内容未能听得真切,周窈安拿不准印象,不知究竟是说记忆是沼泽地上的雾气,还是滞在雾气里的萤火虫。亦或是故事里其实并未真实存有这样的段落,语句只是凭空在他脑海里幻化而出,蝶梦庄周,迷蒙成了酣然好眠的引子。

……

现在哥哥人都已经回来,周窈安临时搭建起来将他留在童话里的一堆精装本被干脆夷为平地,被他自然而然地冷落在了一边。

洗漱过后,尹致洲气息更净冽如雾凇林,沁入肺腑。周窈安连睡前故事也不要继续听,发挥更缠人的本领,跪坐在尹致洲身上,抻开手指努力要推动他胸膛,提前用上了吃奶的劲,要施力让他躺倒进被窝里。

尹致洲握着他一捻细韧的腰,不动声色地为他稳定身形,而后配合地顺着他不成气候的手劲仰卧下去。

周窈安梳下来的长发如良夜温柔延伸,洁净的肤香,发香,贴得愈近,在万籁俱寂里撩动存在,淡雅而缱绻。睫毛的弧度也凝得极幽美,随壁灯柔和的光线垂簌一片工笔细画的阴翳,落在alpha眼底有如美神的倒影。

敛睫将视线牢牢锁于尹致洲受了枪伤的左肩,周窈安盯住不放,口吻不觉带上了些许忧郁,“哥哥,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口吗。”

尹致洲轻轻摇头,“会做噩梦。”

周窈安格外听话地解了锁,小幅度挪开目光,不敢再继续坚持。眼睫垂悬,又凝视他半晌,周窈安瓮声瓮气发号施令,“那哥哥可以乖一点闭上眼睛吗。”

尹致洲仍没配合,只淡静地解释道:“不用了,我想看着你。”

“被我亲的时候也要看着吗。”周窈安硬着头皮反问他,闷闷不乐。

“嗯。”尹致洲抿了一声,没予以否认。

事到临头,周窈安胆子总缩得小小一点,往往放话说亲他,又趁尹致洲闭眼的时候不负责任地半途而废,落荒而逃,试图蒙混过去,装做已经亲过,只是触感轻得尹致洲尚未发觉,理由幼稚连周窈安自己也不能信服,只好心虚地躲进他颈窝一动不动。

闻言周窈安仿佛被看穿了后路,撇唇恼羞成怒地觑他,目光相对,再无法掩耳盗铃。尹致洲映入他眼底的眉目清晰如刻,高眉骨,深眼窝,覆下的阴影加重了五官出众的压迫感。即使穿着随性睡服,也浸着衣冠楚楚的学院精英气质。

心脏无缘无故,轻细抖动得像窝在胸腔里的一只小小文鸟。周窈安片刻败下阵来,先一步剪断对视,眼神微有躲闪。偏过头隐蔽地小口深呼吸几下,咬牙碎碎念自我安慰,缓解莫名的慌乱无措。

尹致洲了然,“又是骗我。”

“……不是的,会亲的,才没有骗人。”明明在据理力争,对尹致洲表达“请稍安勿躁”的意思,周窈安语气却要比他急促许多,奓起绒刺,“我只是有一点点紧张,你不要这么早就下定结论……等我先做一下心理准备。”

“准备亲在哪里?”尹致洲问。

周窈安趴在他身上如临大敌,保守起见,用削白的指尖迟疑不定地点住自己的额头,指腹又犹犹豫豫,动作谨慎如解一道复杂难题,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辅助线,顺次滑过眉心,鼻尖,而后停在唇珠的位置。

未等周窈安再反悔修改答案,尹致洲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松开他腰窝,抬起来掌住了他发丝柔软的后脑勺,往下拢了拢,将他领向自己。

尹致洲闭目将轻吻印在他的额心。细雪似的吻按照周窈安刚才的规划往下蔓延,渐渐消融。

周窈安嘴唇冶红,水头很足的猫儿眼被吻得雾蒙蒙,似一片灵动的黑色雨林在扑闪。

气息流连着亲吻,像冰释的春水,学眼泪潸然而下。

似乎醉得更厉害,头脑不由得发晕,炸开簇簇白光。契合度太高,心跳都似要在尹致洲怀里栽倒。周窈安身体更柔若无骨地向他倾倒,贴紧,不知何时已经不辨彼此体温。

周窈安怔怔地决定,凭着能者多劳的道理,以后这种事情都统统交给哥哥主动了。

身高力量差距悬殊,尹致洲仿佛连抱他在怀里也不舍得用力。连视线,声音,都放得那么轻。偶尔周窈安会好奇于一切巧合注定,为什么一定是他,为什么尹致洲偏偏是给了他最好的生活,为他找到栖身之所。这个人仿佛已经爱他久远,对待他的方式总带着心疼入骨的珍惜。难道他有那么脆弱易碎吗,但想到相同的稀有血型,唇齿之间偶有极其短暂的一瞬会陡然为利用、补偿这样可怕的字眼打个冷颤。恐惧旋即会平息,相处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都对此予以根本否定,哥哥从未亏欠他任何,未来亦永远不会。

周窈安软绵绵地玩笑道,“哥哥对我好轻,是不是害怕弄痛我。”

“是很怕。”尹致洲收敛了呼吸,承认下来。

周窈安小巧姣美的脸庞粉妆玉琢,嫩生生的白净,赛过新雪初霁,眼下一点薄薄的红晕漫过也格外明显,愈发衬出赧然的美感,似一瓣绯樱细细灼烧着雪颊。

暗了灯,尹致洲搂着他纤柔的腰线,低头对他说话时嗓音低缓,“抱歉这些天吓坏你了,不在的时候让你一个人睡。”

尹致洲曾给过周窈安选择,更喜欢自己睡还是由他抱着,周窈安不答反问:我可以喜欢被哥哥抱着睡吗?得到的回答是,什么都可以。

尹致洲慢着语速安抚他,承诺道,“我不会再离开你这么久。”声音似最有效的镇静剂,毫无痛苦地注入周窈安身体里,让他所有的焦虑不安都因此渐渐失去原本的重量。

难以抵抗地汲取安全感,周窈安仓促地松了口气,埋进尹致洲的体温里,一时又乖了好多,仿佛被他轻易勾起无限委屈和依赖。这些天闭上眼睛就看见哥哥浑身是血,被医疗专机带走的画面,心理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此时一道道假装坚强的防御轰然瓦解,内里柔软纯粹得近乎稚拙。“我好想你,哥哥。最爱你……我还是最喜欢、只喜欢被哥哥抱着睡。”

闭上眼睛,脸颊贴着尹致洲的心口,失而复得的情绪随潮汐起伏不息,让心尖都有些惴痛,一秒钟也不想再离开他淡冷好闻的气息。彼此深入骨血的吸引难舍难分,周窈安想要做一切事情补偿他,什么都甘愿,即便是在梦中人的视线下化成一团笨拙的泡沫。

“我好喜欢你,哥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开心……哥哥可以慢慢教我吗?”

尹致洲垂眼看着他。“现在已经足够好了。baby永远睡在我心口。”

“好吧,”周窈安投降,掩饰性地默默低下长睫,把玩尹致洲修长的手指,“哥哥可以考虑给我买戒指了。”

彼时灯光一暗便有美梦渐圆,时间任意抽出一帧都足以凝为永恒的隐含义。周窈安望着他俊颜若有所思,一时梦想过,愿意深信不疑过,能这样一直拥在梦里,温柔宁静地度过所有时间。牵着哥哥的手腕逆着命运跑,神佛都无法再得空失灵。

周窈安抿抿唇,慢半拍地后知后觉,终于读懂空气里还未收束的小别胜新婚的味道,在出神里试探着,手心小心地贴上尹致洲冷感的脸庞。

尹致洲抬起手,掌心完完全全覆住他瘦小的手背,低头微微偏过一个角度,很浅地吻了吻他纤细的手腕,似一种过度珍视的礼仪。

周窈安没有履行诺言。

那个人原本可以做到对他承诺的每一句,也被迫要食言。

回忆失声地淹没被单,后半夜噩梦绵延,规模浩荡如同一场接着一场的葬礼。连迟迟不愿作别的至亲,也鲜血淋漓地躺在眼前,垒在心头,痛苦因刻意的漠视回避,疯长成为周窈安再也走不出去的废墟,让他丧尽所有方向。

哥哥对他的宽容是例外的例外,并不适用于别处。哥哥爱他,无需理由地原谅他,不设限度地偏袒他,他无法替爹地按同样的方式宽宥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

“那天神志不清,一切都太混乱了……”

“如果你连妈咪都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相信?”

“一百万美金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他家里那么显赫,只需要动动手指在支票上写个数字……他不是什么都愿意答应你吗,你让他拿保释金出来好吗,你瘦成这样,都坐轮椅,他不会舍得你到处借钱负债……我不能被困在这里,agnes,现在只有你能救妈咪了,妈咪从没求过你,你真的要看我向你跪下吗?”

“妈咪真的后悔了,好后悔从前没有多关心你,哪怕是多抱一抱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隔着这面玻璃,妈咪连给你擦眼泪都做不到……”

血缘终究是摆脱不了的可怕诅咒。周窈安还本能地想要选择麻痹自己去相信她,还想要对她保有最后一缕期待。即便那女人面目可恨可憎,带给他的伤害在十多年间残忍地沉沉碾过他身体的每一寸,只是想起就已经令他反射性地痛不欲生。周窈安像一件受伤瓷器,内壁骨肉碎尽,只有故作坚忍,若无其事地靠着一点韧性强撑在他应该待的位置。

他是走投无路了,才将当初哥哥原谅他的话语当成了救命绳索,唯一的浮木,无可救药地为那个女人开脱。是意外,她不是真的要开枪,她不是要将好不容易复归完整的家毁成齑粉,是扳机误触,擦枪走火,她应该得到一个机会用余生去赎罪。

如果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上帝原谅的,那时候不慎用枪口瞄准哥哥的他也同样是罪无可赦的吗,他也一样是杀人凶手吗,应该为过错赔给哥哥一条命吗。

这样的念头扼住了他的喉咙,拧紧呼吸。尝到濒临窒息的痛苦,掐在脖颈上的指印刺痛着彰显他下了死手,渗出触目惊心的淤血。

绝望将周窈安拖进水里,满世界轰轰水声,尖锐的耳鸣似遥远的呼救。无法喘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哥哥满肩的血,一遍一遍随记忆再现,染进他瞳孔最深的地方,直到浸透他的灵魂。远在飘渺不定的未来,根本还来不及出世的小孩,娇小白净,玉雪可爱,全然从他小时候的照片里走出来,和他一模一样,幼如露珠的身影在他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尹致洲的那一刻就浑然蒸发殆尽。

周窈安披散着发丝呼吸急促,额头一直撞进镜子深处,忽而已经分不清自己和那个虚情假意的疯女人,手段残忍,磨破指间也洗不净鲜血的痕迹。

眼前扭曲的一切都会欺骗他,会耗尽他的氧气。他或许已经病得太重了,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但休息这件事本身也变得让他感到太过吃力。

“没有呼吸了,哥哥,全是血……是我亲手开枪杀死了哥哥,害死了我们的小孩,毁了我们的家……”

周窈安深深将头低入双膝,剜出溃烂于心的罪行,用锈哑的气声向天父忏悔,声音飘零自另一个世界。

“是我用这双手把他按到浴缸里……他一直溺下去,水太冷了,挣扎着呛进肺里……他那么小,我从没有抱过他……”

“我一直都在骗他……骗他说那是甜的,骗他吞下太多安眠药……我看着他意识模糊,蜷缩在地上,还在被迫呕吐不止……他努力了也说不清求救的话,我阖上了门,没有理睬……”

“哥哥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小孩……”声音是灰色的,冻得像深冬雪水。“不要……不要不管他……哥哥你送他去洗胃好吗,他没办法动了,碎玻璃还在绞,好痛啊……”

“是谋杀,是策划了十六年的谋杀……”周窈安抱着肩浑身僵冷,手脚冰凉。

“哥哥求你把我关起来……笼子里,监狱里,医院里……我会杀掉他的,在我手里他会被折磨死的……”

他苦苦恳求尹致洲替他照顾好他,别让他沦为复仇的牺牲品。小孩体弱贫血,过敏见不得日光,像个瓷娃娃,需要上心一点照顾。

“别过来、别过来,求你了哥哥,远一点,离我远一点……保镖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来保证你的安全……”

眼泪模糊不清,如刀刃割着视线,眼底虚影仿佛他打碎的血肉,无法再拼凑完整,“原谅我,不要责怪我,妈咪不是真的要伤害你,不是要利用你的信任……如果你连妈咪都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相信……”

每一字恸哭椎心泣血,几欲为心障跪地哀求。

镜中人影太快地削瘦,冷清,恍然陌生,竟阴柔如蛇蝎,乌发雪肤形同吸食人血的鬼魅。活人的情绪随体温流失,直至不沾不染。

梦魇拖行他,不容他撑起来拧开灯,紧闭着逃生之门折磨他,将他混着一身伤痕吞噬入腹。

躯壳堕回黑暗之中,沉入无底的沼泽,被封进灵柩,未蒙救赎,已经阖归死一般的沉寂。

镭射瞄准具的红点像病态的萤火虫,爬满他身体。

记忆究竟是沼泽地上漂浮的雾气,还是迷失在雾里的萤火虫。

萤火虫红色的,血点的颜色,弹孔的颜色,究竟是不是双眼的欺骗,记忆极端的谬误。

尹致洲将他护进怀里,笼罩下来的气息箍紧他,压抑着冰冷的情绪,生病的萤火遂而一星一点,转移到哥哥背上。

那一定是地狱的最尾,将他彻底摧毁的时刻。

尹致洲搂他入怀,那种不惜一切的保护意味太过强烈,几乎透过周窈安惶惶发冷的肌肤,灼痛他的骨骼,攥紧心脏。

那么真实,也证明那一天的惨剧的的确确发生、存在,远远不是他能够从中一夜醒来的一场寻常噩梦。那女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她不是故意的,不是的,一切都是意外……”

“求你相信我、哥哥……求你放过她这一次……”

最狼狈不过于被最心爱的证人见到最体无完肤的样子。无法示人的伤疤被陡然揭开,从头到脚被剥光般鲜血淋漓,比浑身赤裸更难堪难忍,周窈安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几乎无法站稳。

声音支离破碎,周窈安无力地哀求他相信,为血缘能回忆起的一抹遥远温情替那女人不断求情,又或是一遍遍牵强地说服自己,支撑着自己最后一丝希望的竟然是这样捉襟见肘的谎言,既苍白又悲哀。

连那女人也知道alpha如何对他百依百顺,遂不惜用丑陋的悔泪与虚伪的甜言蜜语唤回亲情,借此哄他去开口索取百万美金,按保释金制度为她争取临时自由。如果能倚仗尹家树大根深的财势背景,在商政两界无需多言的影响力,最终极有可能让她得到无罪释放。多么巨大的诱惑。

尹致洲却没有理由放过她。

那些迟到的求救声,极端悲恸晦涩,以谵妄的口吻,从周窈安唇间吐露,被alpha惊痛地读懂,一字不漏,成为捅向尹致洲心脏的尖刀。

万般珍惜的人,为他创造一个无菌环境?有那种必要吗?”

“有必要啊。”霍思叡似被说服,散漫地伸手截下飞落过来的绷带卷,衔着凉烟,垂眼松松地捣鼓了几下,埋头开始给手臂上乱爬的牛鬼蛇神做愚蠢的包扎。

只余下旁边人如遭重创,面面相觑皆是不可置信:“他是不是疯了啊……霍思叡被人下降头了?”

“天啊,ray要把自己绑成木乃伊了,折损我们男模队形象。就没人劝他也考虑下朋友的感受吗?”

左右的人得寸进尺,不自量力地要求与agnes同等待遇,“既然rayond今天这么好说话,顺便也为我们把烟掐了吧?抽的什么鬼片味道,熏得人满头凉飕飕的,能不能注意点素质?”

辛辛凉凉的薄荷味,在提神醒脑上效果强劲。霍思叡充耳不闻,依然透过清爽过肺的烟雾呼吸自如,随口应道:“我没有素质的。”

霍思叡亲手操刀,将自己包得像个事故幸存者。总之是不必再担心手臂纹身污染清白人家的眼眸。

崔巍也受到“死死闭紧嘴巴”的警告,“别以为牙没被敲下来你就幸免于难了,等会在agnes面前笑的时候敢呲出牙钻你小心霍斯朗拿你榨果汁给他端过去。”

安全隐患甚至排除到许铭曜身上,肆意在其头上动土:“前人都做到这份上了,许铭曜不把眉钉拧干净了再过来不合适吧?”

“他人呢,怎么还没到?没人通知?”

“不见人影才正常。白天黑夜国内国外,yaakov在哪不是泡吧玩模特?”

霍斯朗亲自催人一句话够许铭曜被人节哀顺变两趟,再者他也没那个耐心,一个潇洒的抛物线便将手机扔给了食物链底端的崔巍代劳:“让许铭曜死过来。真死了可以别来了。”

霍斯朗手机桌面极其清净整洁,应用程序寥寥无几。崔巍低头一看,被蓦然映入眼底的壁纸美得呼吸一窒,抢夺去全部注意,差点没为惊为天人的美貌背过气。

拍摄角度意外的十分纯情,几乎有一点匆促拘谨。照片里的人剪影在偌大恢弘的宅邸里显得格外单薄,娇小,仿佛被关在笼子里欣赏的美丽藏品,被财、权、名豢养得足不出户的玻璃美人。

纤腰薄背,颔线优美。乌软的长发倾泻瀑落,雪肤细致如瓷,黑与白的对比洁净得触目惊心。眼睫漂亮得仿佛工笔细画的手笔,倒影一片寂静阴翳,莫名低落着垂下去的弧度显出待解救的忧悒。

手心缠着层叠纱布,像是被锐器割伤,无声的脆弱将人紧紧攫住,让心脏都无缘无故跟着一沉,更无法移开探寻的目光。

仿佛真的可以感同身受,从旁望着他的人如何想用上全部的力气去保护他,恨不能连呼吸也为他分担。

崔巍怔怔地看着这样漂亮的人,下意识笨拙地舔了舔嘴唇,吹不出一贯轻浮的口哨。

无意窥见少男心事的冰山一角,崔巍半晌想起为自己刚才的失神找补,语带诚恳地找死了一句:“哇,siran,我可以轻轻地吻一下你的手机壁纸吗?”

“你可以试试,”霍斯朗冷笑了一下,瞥了神经病一眼,异常和气地平铺直叙:“也可以想想还有什么别的遗愿。”

崔巍挑眉耸了耸肩,终于舍得找回正题,给许铭曜发ssa:只差你了,过来踢球。

过了一会,许铭曜简略无情:不来。

想到许铭曜此刻肯定左拥右抱,脖颈全是新鲜唇印,崔巍开始没事挑事。

胆大包天地将霍斯朗拿来当壁纸的美人照片珍藏发了过去,替人慷慨附言:“别浪费生命了yaakov,假期是拿来为这样的美人竭诚服务的。

你当夜店之王有机会跪在他腿边吗?”

崔巍发送之后,甚至还没来得及眨眼。

来自许铭曜的电话已经猛地打进来。

崔巍为这一下如恐怖袭击般的速度愣了愣,心道这家伙脸变得未免也太吓人了?

刚按下接听,另一端便开门见山甩来枪子般的两个字,冷不丁地打得崔巍措手不及,舌头都有些打结:“地址?哦、地址,在埔头恭候。”

“……”

“什么叫玩完了?——怎么完了?”

“……”

“什么叫给他安排个包厢休息?——给谁?”

“……”

“什么叫碰周窈安一根头发我准备重新投胎了?——谁是周窈安?难道照片里是你熟人?我刚开玩笑的,冷静点哥们?”

“……”

崔巍架起来的耳朵被连珠炮轰,砸过来的字眼连成句,没有一句他能听懂。

许铭曜莫不是刚睡醒,火药味那么重,放话跟索命一样。言毕,被对面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之前,崔巍已经瞠目结舌:“什么叫我差点被一枪崩了?喂??”

两队已经开始热身。

对面球队日常便是接受专业训练,看起来并不是专程来让一群富家子享受游戏入门人机模式的善茬。看台上还有美职联球探的身影,广撒网多敛鱼,没放过前来评估掘金的机会。

而这一边,一群太子党甚至连人头都还未凑齐,一名主力队员缺席,仍旧不见踪影。

“许铭曜到底死哪去了,有什么事比到场报到都重要?”队友耐心售罄,忍无可忍。

有人随口猜测一句:“说不定举着‘欢迎回国’的标语大老远去接机了。”

话里接谁不言而喻。若尹致洲回港的新闻走漏风声,免不了又是一场媒体麇集。因而连他们也未得到与之相关的确切消息。

“玩我呀?孔茜社媒定位都还没变动呢,她不是最爱跟着caesar身后跑么。”

闻言,周围反应均十分不屑。“caesar几时需要同她报备行程了?一个心比天高的小明星……真把添油加醋的绯闻当真了,成日盯着caesar的脸发美梦。”

有关caesar的感情私事,彼此都心知肚明一个简单的道理,即媒体越大肆声张的往往越子虚乌有,假的才消遣得无所顾忌,若是不幸冒犯了那一位真正的心头肉,多提一个字都可谓是自寻末路。再者,caesar始终如一,一日不换掉那张与夭折初恋有关的车牌,旁人无疑一日得不到一丝机会上位。

过去尹致洲对昵称为aa的小女友情有独钟,只对那一个人表露罕有的温柔。那个人的名字到今日已经全然成为心照不宣的一道禁忌。尹致洲将他保护得太好,没有媒体敢拿他做文章,哪怕编排一个小小标点。

对方柔弱多病,可能误打误撞受到上天眷顾,与尹致洲同为稀有血型,从而拥有了难得一遇的契机进入尹家那些人上人的视野之中。尹馥滢不知将他当儿媳、又或是当舞蹈事业的接班人培养,抑或视他为caesar受伤时的一道会呼吸的血液库存保险。

caesar的确苦恋他。在他留在尹馥滢身边学习芭蕾的那段时间,尹致洲太过频繁地从国外返家,将休息时间尽耗在往来的飞机上,只为见他廖廖几眼。caesar每一次进医院都直接或间接地与他相关,对他的疼爱与呵护已经过了限度,超出了尹家能够接受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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